曹小满赶紧仰面躺下，觉得月光照在脸上很晃眼，又侧起了身子，面朝着门口，眼睛虚张，对来人起了好奇之心。
不会是真金手下的那些蒙古铁骑追自己追到江南来了吧？
马蹄声混乱而杂沓，大约有五六匹之多，在金陵城东的这片荒郊野外，显得特别刺耳。
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二哥，这里有座破庙！”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太好啦，大家快下马，把马儿藏在这里，再往西走十里，就是天禧寺了！我们再也不能骑马了，动静太大――?――”
庙外传来了人的下马声，然后人影和马影晃动，踢踏之声不绝，五人五马穿过破墙，进入院子，把马儿拴在了几株老柏上。
“啊，这破庙竟然还是普贤殿。”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诧异地笑道。
黑暗中，几双暴亮的眼睛朝着庙内瞟了过来，没有看见藏在暗处的菩萨像，却正好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曹小满。
曹小满全身沐浴在月光中，五官模样被瞧得清清楚楚。
“嘿！怎么是这小子！”
那个尖细的声音吼道，一条矮小的人影一晃，就朝着庙*进来，然后银亮的枪尖对准了曹小满的咽喉扎来。
曹小满哎呀了一声，身子一滚，想要躲开，可哪里有人家快？冰冷的枪尖从他喉头擦过，胡须一样的枪缨拂过面颊，带来了痒酥酥的感觉，他刚要嘻嘻一笑，枪杆就已经拍在了肩膀上。
啪地一声，好不疼痛，他身子又滚了回来，正好被那个持枪的侏儒一脚踏在胸膛上。
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四弟！”
侏儒尖声笑道：“二哥放心，我不会伤着他！”然后他低头对曹小满喝道：“小子，上次我在玉山上怎么对你说的？”
曹小满身子不能移动分毫，他看着眼前这个手持长枪的侏儒，觉得对方分外高大英武，结结巴巴地反问道：“老爷爷，哦，不，大哥，你是怎么说的？”
他突然想起是不是每个老人都会像萧无迹那样，不高兴人家喊他“老”，于是改口，唤作了“大哥”。
噗嗤一声，随着一个女子的轻笑，陆续走进来四个人。
魁梧的黑袍老者，丑恶凶狠的白发老妪，笑靥如花的少女，最后进来的是一个面目呆板的谢顶老道。
藏在佛像后面的萧无迹悄悄瞄了瞄，不禁心头一跳，赶紧缩了回去，闭住了口鼻，屏住呼吸，改用内息之术吐纳，可以确保不被对方察觉。
萧无迹看到的那五个人，其中四个他都认识。
侏儒是绰号“矮枪神”的董不平，但枪法到底如何，谁也没有见识过。
黑袍老人名叫顾守诚，衡山隐士，在湘楚之间名望颇大，人称“顾老爷子”。
白发老妪不知其真名姓，因是天鸡门掌门的婆婆，江湖上就叫她“鸡婆婆”。
而那个红颜少女，则正是天鸡门掌门，汪翩纤。天鸡门是个后起的江湖小门派，唯一出名的就是它的掌门，由于是个美貌的少女，引起了许多好事之徒的风言风语。
那个老道不仅谢顶，而且面目呆板浮肿，没精打采的，毫不起眼，萧无迹搜肠刮肚地寻思，也没有想出他是谁。
但从老道发髻上那张头巾的式样判断，他一定是全真教的人！因为只有全真教的道士才裹“纯阳巾”。
除了无名老道，这几人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萧无迹自然不敢大意，屏息噎气，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鸡婆婆双手揣在袖子里面，对着侏儒冷笑：“你把人家踩在脚下，就以为比他高大吗？欺负一个孩子，没出息！”
侏儒脸上的皱纹缩成了一团，瞪了鸡婆婆一眼，刚要用恶毒的语言反唇相讥，突然发现了一双妙目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禁叹道：“翩纤在这儿，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少女弯腰朝侏儒行礼，笑道：“多谢四爷爷。”
顾守诚盯着地上的曹小满看了半天，突然摇了摇头，深沉地道：“老四，他不是那个人――你认错啦！”
侏儒和鸡婆婆同时一愣，都仔细打量着曹小满，对视了一眼，鸡婆婆粗声道：“果然有些不同，但有七八分相似，足以迷惑人啦。”
侏儒收回了脚，把曹小满拉了起来，仰头对他嘿嘿一笑，“小子，对不住了。”
曹小满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人哪有不犯错的呢，大哥不用介意。”
侏儒眼珠子一瞪，“谁是你的大哥！”
曹小满赶紧改口叫他老爷爷。
汪翩纤对着他吐了吐舌头，讥笑道：“傻子，如果把你打死了，你也不记恨吗？”
曹小满抿着嘴，凝神想了想，“如果猪牛被人屠宰，它们会不会恨人类呢？嗯，应该不会吧，死，对它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能够早日步入轮回何乐而不为呢……我死了也就是活着，活着还不如死了，因此，我应该不会记恨吧……”
他摇头晃脑地说出了这一番怪论，顾守诚等人不禁摇了摇头，把他当做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傻子，于是也就不去管他，几人对着普贤菩萨作揖磕头，虔心祷告一番。
侏儒一直在催促，“二哥，快点走吧，去迟了，天禧寺里的那东西不要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萧无迹不禁心头一动。
顾守诚对着普贤像作了最后一个揖，然后看了曹小满一眼，对他和颜悦色地道：“小兄弟打扰了，麻烦你帮忙看着外面那几匹马。”说着，递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曹小满哪里肯接，“不要不要，你们的马儿我一定给看好，放心吧。”
顾守诚一笑，把银子扔在酒囊上，“拿着吧，好买酒喝。”
他一挥手，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刚刚走到庙门，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老道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可怕，“顾老爷子，那小子留不得――”
他回过头来，一双病态的眼睛看着曹小满，竟然闪现出了凌厉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