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表山下十几里外的古道上，顾守诚等六人骑着马，正缓缓地朝着华表山而去。

蹄声得得，空谷传音，四周旷野一片幽静。

顾守诚的脸色竟然有些凄恻，他坐在马鞍上，望着远处那座青翠的山影，叹道：“近乡情更怯，这句话果然不假！二十年啦，二十年啦，嘿嘿嘿，只是南柯一梦……”

鸡婆婆和董不平也少有地露出了悲情，他们都摇了摇头，跟着叹息几声。

汪翩纤是年少不知愁滋味，指着路旁的野花，不断地发出惊叹。

曾祖荫倒很知趣，不顾弓腰驼背身体不便，时不时地飞身下马，替掌门*，逗得汪翩纤咯咯娇笑，把花放在鼻端嗅着，开心至极。

苟成功一双精光闪闪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华表山的上空，就在黑云开始聚集的时候，他喊了一声，“大家快看，好可怕的气旋！”

不大一会儿，整座华表山就被黑云形成的气旋笼罩，电闪雷鸣，鸟兽惊逃，响作一团。

六个人都愕然变色，勒住了马，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诡异场面，说不出话来。

当凌霄气柱从东面悬崖冲天而起的时候，顾守诚的脸变成了白纸，他身子在马背上晃了几晃，颤声吼道：“凌霄，凌霄――”

在六个人身后几里外的一座小山岗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面目妍丽的妇人，她戴着一顶宽沿草帽，右手很亲昵地扒在同伴的肩上，那是一个少年和尚。

少年和尚眉目不展，脸被阳光晒得很黑，还在滴汗。但他的光头很奇怪，头顶上有一片光斑，仿佛镶嵌了一面银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妇人惊惧地看着华表山上那道黑色气柱，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莫思的双眼闪亮如电，射向了那个气人，想穿透雨雾和黑暗，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

不料那个气人纯粹由虚幻的黑气组成，他神光扫过去，竟然射空，从气人的身体中透了过去，看到的是坍塌的悬崖和乌云密布的天空。

气人一步一步地朝着莫思走来，仿佛一个虚幻的梦，来了，来了，如落花无声，如流水清幽。

但对于莫思来说，却如狂风暴雨打来，他心神剧震，瞠目结舌，喉头咕咕作响，就是发不出声来。

如此猛烈的凌霄，怎会出现在华表山上？

这个令人胆寒的人形气体，到底是什么所化？

难道是王昱？

谭灵霜？

或者只是一个天地交汇的虚无产物？

雨水噼噼啪啪浇灌而下，莫思的双眼又一片模糊。

喀拉拉，喀拉拉，一阵阵惊雷就在他头上炸响，他惊悚抬头，闪电如雪亮的刀刺入了他的眼眸。

乌云如大海般汹涌激荡，随着凌霄气柱的冲天而起，气旋中心慢慢地张开了一条口子，仿佛天上开了一道门。

那是通往幽深宇宙的通道吗？

吸噬之力忽然加大，莫思倚身的那株大树喀喀喀地连根拔起，他没有了气泡的保护，身子立刻和大树被卷入了空中，飞向了气旋中心的那道口子。

莫思长啸一声，双臂张开往下一压，气沉丹田，身子立刻重如磐石，但只能改变上升的速度，却不能阻止自己被吸入无尽深幽的结局。

那株大树已经被螺旋状的云浪包裹住，在雷电的反复轰击下，火苗窜了起来，然后开始冒烟，成为熊熊燃烧的火树，刺溜一声，钻入了那道口子，化为了万千粉尘，消失无形。

莫思的卷发一根根被无形的吸力拔起，绷得笔直，泥土碎石从他身边争先恐后地冲向气旋中心，有些则打在了他身上，像一把把铁锤在反复敲击。

他不禁长叹了一声，任你如何了得，在天地之威面前，你和土石枯叶蝼蚁又有什么分别？

那气人则丝毫不受这一切的影响，它轻轻地飘到了圣明宫废墟的中心。

那里曾经是一片广场，二十年前，无数教众在此烈火焚身，骨灰早已成泥，滋养着艳丽的野花和茂盛的荒草。

气人站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任凭风吹雨打，雷电轰鸣，它岿然不动，黑气反而越来越浓厚。

如此静静地站了几十秒钟，似乎在凝听历史的呼唤，在呼吸昔日的烈焰。

它然后慢慢抬起头，雨水铺天盖地地打下来，却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它的身体，溅在地上，起了一串串水泡。

气人伸出双手，朝天一举，它身体最深处的那团金光一闪，就见压在华表山上空的重重黑云立刻就远去数千米，窜上了天穹！

气旋一圈一圈地反方向旋转，散为了朵朵乌云，被风吹得千丝万缕，消失于碧空。

蓝天如洗，骄阳依旧如火，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从悬崖下冲天飞起的那道凌霄气柱刹那间也烟消云散，化作千万丝云絮，被气人挥手一招，钻入了它的体内，与之融合。

莫思落了下来。

他包裹在草木碎石泥块和瓦砾之中，轰隆，噼里啪啦，砰砰，各种响声齐鸣，华表山巅被草木土石的碎屑烟尘吞没。

有些碎石断木滚下了悬崖，发出了轰隆隆的滚动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声势惊人。

碎屑的烟尘中，气人身上出现了一道金光，从头到脚不断滑动着，慢慢地，有形无质的气体开始固化，成了一个实质的人体。

黑气首先从气人的头部开始散去，露出了一张粉雕玉琢般的脸庞。

莫思所看到的，竟然是王昱那张伤心欲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