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轻一笑
作者:围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35

裔儿坐在少林寺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眼光茫无目地的望向群山,黑子紧紧地依偎着他,连经常甩动的尾巴也停下来,似乎跟它的主人一样也在想着心事。一股寒风吹过,裔儿缩了缩头,将黑子觅在怀里,埋下脸。穿着单衣精神抖擞正在寺前练指、掌的肖风停下来,他习惯了裔儿调皮捣蛋的活泼个性,见他情绪低落,心里就有些难受。他走近握住他冰冷的双手问道:“裔儿,手好冷,为什么不回房中烤火?是不是快过年了想家?”裔儿咬着嘴唇点点头。

突然,裔儿觉得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流经肖风的手传到他的全身,让他像待在春日融融的阳光下那么舒畅,他心情一下好起来,歪着头笑着说:“干什么?你会施法吗?”

“施什么法?”肖风岔开话题说:“裔儿,回你家路太远了,你不成天想上洛阳玩吗?年前我们两就到那去玩几天。”

“哇!真的吗?”裔儿一下跳起来扑到肖风怀里:“那赶快走!”

“瞧你,说风就来雨,今天才腊月初一,等三天再走吧。”肖风亲亲他冻得通红的脸蛋牵着他的手走进寺内。

午后,牛崽放飞了小黑。

腊月初五那天,寒风阵阵,冬日的太阳无力地挂在天上,没法驱散寒冷。少室山下大路边停着一辆雕花的豪华马车,车的三面还各安了一块比黄金还贵重的琉璃,两匹拉车的白马神骏非凡,喷鼻刨地一刻都不安份,六个精壮、劲悍的家丁一色灰色缎子夹袄短打装束,牵着高头大马侍立在车旁。过往的行人裹紧棉袄惊奇地驻足观望。

不一会从少林寺下来了两骑,离着老远,马车的门开了,从马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左右清瘦的男子,着一件蓝色万字花纹缎面长袄,气宇轩昂、神情温和、谦恭。笑着对走近的骑马少年打个千,掀起车帘:“少主,我是一号点李?,请!”

少年抱着身前的小孩跳下马笑着说:“?大哥我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而且来得这么快,爷爷曾经对我仔细介绍过您。”

“您不用对我说敬语,三天前收到您的传讯之后我就到洛阳金谷园来了,我们一号点在那不是有个庄子吗?六弟和七弟带着些人正在清理那一片废墟,想修整一下。我从那来自然快了。”李?低声的说。

少年一笑和那孩子钻进车。那男子牵过马,马夫甩了个响鞭,众人纷纷上马拥着马车飞驰而去。

马车都走了很久了,路边的人还在议论纷纷:“这是谁家的孩子?李家的吗?好大的气派?”

“没听那人叫他少主吗?肯定来头不小。”

“我看那两孩子的穿着倒不咋的,还赶不上车上下来的那名男子。”

“说话小心点,你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未必你知道?”

“他,我也没见过,不过他口中说的六弟、七弟估计就是我们金谷园的庄主李虎和李豹。”

“啊?”众人都不吭声了,方圆附近除了庙产之外几乎全是李家的田地,没人不知道金谷园,更没人不知道李虎、李豹兄弟。

“这么冷的天,除了那小孩,你看他们没一个穿棉袄的,好厉害的一伙人。”

“我认识那两孩子,来寺里一年多了,嫌寺里做的肉、鱼不好吃,常来我店里吃饭,别看穿得不咋的,特有钱,专挑山珍海味吃。”路边兴隆客栈的吴掌柜缩着头袖着双手说。

......

马车在洛阳市中心最有名气的“丰裕号太白居”酒楼前停下来,二位硕壮、彪悍的大汉从拱形的大门内飞奔至车前躬身打千道:“李虎、李豹躬迎少主!”说罢掀起车帘,肖风跳下车来,转身又抱下裔儿。

“哇,这个店好漂亮!”裔儿叫起来。

肖风放眼望去,太白居是一栋木结构宽约十丈的楼房,飞檐挑角,除了漆成栗色的几根柱子之外,上下两层几乎全是用粉色薄丝蒙好的花窗,门前挂有扇形的草书“太白居”三字的匾额,门前站了两个清秀的小厮。

“太白居在西京(西京即洛阳)名头很响,主要以它布局高雅,装饰豪华、菜肴味美而著称。我从金谷园调了三十人来这里。”随行的李?跳下马来笑着向肖风介绍。众人簇拥着肖风二人进门上了楼,两个穿粉色丝绸棉衫裤十三岁左右的女孩与四个仆妇站在楼梯口,见了二人一脸的惊喜,偷偷打量,紧随二人进入雅间侍候茶水。

裔儿见了年龄相仿的女孩,高兴问道:“两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岚,她叫李萌。”一个圆脸的女孩指着一个蛋型面庞的女孩说。三个孩子心目中并无主仆之分,很快就玩在一起。

肖风对同来侍立身侧的李?说:“?大哥,你和虎、豹二位兄长回去吧,到除夕只剩二十多天了,家中很多事得处理。再来,我不希望别人对你们了解太多。”

李?躬身道:“谢少主指点,我们三人马上离开。”他走到牛崽身前递给他一叠交子,又扭头吩咐一位家丁:“通知人,准备热水,侍候少主沐浴。”

肖风三人各自在热水中泡了个澡,浑身舒坦。两个仆妇为裔儿透身换了新衣,外面罩上柔软的银狐皮无袖短袄,头上戴了一顶镶有红宝石的同色狐皮帽,衬着红扑扑的脸蛋,原本漂亮的裔儿更显得粉妆玉琢。他对着铜镜左看又看,心里乐开了花。忙着跑向隔壁肖风居处,门外两侍卫拦住说:“小少爷,请稍候。”一人返身轻敲房门:“少主,同来的那位小少爷求见。”

“让他进来吧。”是肖风懒洋洋的声音。

裔儿的满腹高兴跑掉一半,撇着嘴冲进去,身后的门被侍卫轻轻关上。他瞪了坐在书房的肖风一眼:“你到这儿成了皇上吗?见你还要通报?”

肖风望着他一笑不答,只说:“和你单独在一起时,你可以把我当作是哥,在外人面前我不能给你特别的礼遇。”

裔儿愣了一会,才想到自己的来意,在肖风身前转了一圈,问道:“看看,我穿这个漂亮吗?”

“你穿麻袋都漂亮。”肖风打趣的说。

“就会骗人,欺侮人!”裔儿嘟起嘴。

“真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生的哪门子气?”肖风无奈的笑着说。

“上次你瞒着我出去几天,回来问你干啥去了你也不说,今天在车上你不许我说话,刚才又讥讽我。这不就是骗我、欺侮我吗?”

“哈哈,小萝卜头还真难缠!?你说成是讥讽。还有,你是谁呀?问我的去向,管那么多闲事?”

“什么小萝卜头?你虽长得高,像个大人,别忘了,比我只大五岁!还有,我们住一块,你若杀了人,我也得准备逃命,怎么不能问?”

“小怪物!这脑子转得太快了,怕了你,真是个讲歪理的祖宗。”

“哎哟,你这房里怎么有两扇门?”裔儿突然朝内奔过去,原来外面的书房还与两间卧室相通。“我也要住这里!”裔儿叫起来。

“不行,你有两个小女孩做伴,还有女仆照顾,她们是女人住我这不方便。”肖风正色说。

“那我也是男人,也不方便!”裔儿不依的闹起来。

“什么男人?哈哈,笑死人了,这么小的孩子分什么男女?”

二人正说笑时,门外传来了牛崽的禀报:“少爷,晚宴备好了。”

肖风二人出门,侍卫们拥着向餐厅走去。

二楼的餐厅四壁垂着淡肉色丝质壁衣,上面用金线稀疏地绣了些兰花,绛红色的窗帘收拢在屋角,旁边的镂花根雕架上一盆粉红的牡丹开得正盛,厅中生了四盆炭火,烤得空气暖乎乎的。几名乐师在厅角吹奏起悦耳的乐声,两张条案小桌摆在上首,四个仆妇和李岚、李萌垂手躬立在侧,见二人进来,小二撤去了炭火。一溜手托菜肴的伙计奔进来开始上菜。裔儿奔向花盆兴奋地叫起来:“啊,冬天为什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花?”

一名仆妇近前笑答道:“是暖房培育的。小少爷和少主的房间下午会摆上今天刚到的新品种。”

“太好了,多摆几盆,我喜欢花!”裔儿为之雀跃。

肖风望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两个女孩,说:“来人,给这俩孩子也安个席位,她们算是裔儿的朋友。”伙计在离得远远的下首摆上两个小桌,俩女孩高兴地坐下,羞怯地偷偷瞄着二人慢慢地吃起来。

太白居主管吴兆雄在后院刚吃完晚饭,前堂罗掌柜奔来说:“吴大爷,忠大少派人送信来了,说腊八节那天的年宴在我们这举办,要我们清店。”

“为何今年要到西京办?”

“听来人说,每逢年宴,去留芳园拜会郭爷的人络绎不绝,大夫人嫌吵得慌,说从今年起由忠、孝二位少爷到西京办。”

“既然忠大少说了,那就清店吧。”

“可包租太白居的人刚住进来,怎么清?”

“我出面让他们走。”

当吴兆雄走到前堂时,发觉太白居和往日大不相同。门面关闭,只开旁侧的小门,两名配剑的彪悍家丁在门后徘徊。他刚上到二楼被人仗剑拦住:“请留步,这里不许外人涉足。”

“我是太白居主管,有要事求见你家主人。”

“好,你待着,我去通报。”另一人进去不一会返身道:“我家少主有请。”吴兆雄沿走廊进去,没想到走到那套居室门外还有二名侍卫守候,一人毫不客气地将他周身搜了个遍,方敲门小声报道:“少主,太白居主管求见。”

“让他进来吧。”传出的声音非常平静。

吴兆雄心里七上八下,戒备这么森严的人只怕不好说话,事情肯定棘手。待进门见到五大三粗的牛崽更吓了一跳,再看闲倚窗前的肖风大吃一惊,这少主还是个孩子呀!他的心一下落肚。商人的圆滑劲儿就出来了。忙近前打个千说:“少主,我这太白居是‘丰裕号’饮食行业下属的分店之一。今儿接行首郭大少的传示,要清店准备年宴,我只是个下属没法违抗,万分的对不起,请您迁居别处吧。这是您的租金原封没动,我另送十两红包一个。”他恭敬地奉上一锭金子和十两白银。

肖风还没开口,牛崽一手抓钱,一手拎着他的后襟将他拖出门外发怒地说:“总有个先来后到,叫你那什么郭大少另寻别处去吧!”他把钱往吴大雄身上一扔“碰”的一声关上房门。吴兆雄没想到还有这么凶的仆人,他看看门外横眉怒目似哼哈二将的持剑侍卫,叹着气拾起钱回到后面叫伙计往东京报信去了。

房中的肖风冷脸训斥着站在身前的牛崽道:“对人好好说话,不要骄横跋扈,待会儿去给人家赔个礼。”

“是他们不讲理,俺们包租太白居在先,干嘛要让给后来的人?”在妓院里长大的牛崽低着头嘟哝道,他生来看到的全是弱肉强食,只知道亮拳头摆狠,哪里会服小?何况他脾气又倔,小时的遭遇让他养成了视天下人为仇敌的性格,要他去赔礼?想都别想!肖风也只得罢了。

第二天,肖风带着裔儿在花市溜达。年前的西京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全为买卖年货而忙碌着。

“去那间,那间店最大!”裔儿嘻嘻笑着指向一间宽阔、古色古香的门面。掀开厚厚的棉门帘,满堂四周摆的全是花,绣球般的丝毛菊、各色牡丹、月季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儿。裔儿喜悦地蹦跳起来:“啊,多漂亮呀!我要买这盆红的!”

“二少爷,那花比金子还贵,能开几天?糟钱!”牛崽心痛钱,急忙阻止。

裔儿伸手拉着肖风的衣袖扭动着身躯说:“不管,我要!”

“好,店家,把这花送到太白居。”肖风疼爱地摸摸裔儿的头,牛崽阴沉着脸,不高兴地掏钱付款。

裔儿有购物的嗜好,一路看过去,见东西就要,什么葫芦哨、小风车、泥娃娃、玉吊坠。牛崽心疼地摸着兜里那叠变得越来越薄的交子,满肚子气地跟着。前面走来个卖糖人的,裔儿欢呼着跑过去,一下从草把上拔出十多个扭头对牛崽说:“快给钱!”

“没钱,全用光了!”牛崽憨憨地说,饭桌上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不吃,非花这冤枉钱,真是个小败家子儿。肖风笑着望了他一眼,他没想到呆头呆脑的牛崽也会撒谎。

“就没钱了?这么一点钱还上什么街?我不管,这些非买不可!”

“钱他可能没全带,买一个吧,明天再来。”肖风对牛崽使个眼色,牛崽摸出两文钱付款。裔儿恋恋不舍地挑了一个糖人,没精打采地跟着肖风二人往回走。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牛崽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行为,搭讪着说:“二少爷,这糖人捏得难看死了,俺有个老乡捏糖人活灵活现,捏的嫦娥就像要飞起来一样。”

“真的吗?”他的话引起了裔儿的兴趣。

“俺骗你干嘛?他现在搬到东京去了,那的糖人比这好得多。哪天去了一定给你买。”

第二天,三人早饭后又上丰都市闲逛,这次还带上了李岚和李萌。街角茶楼上有位年近半百的雄健老人正倚窗?望,见到人流中如鹤立鸡群的肖风吃了一惊:“少主!”他运足中气传音入密呼道。

肖风循声望去,原来是二叔刘志皋,见他对着自己打个千,肖风对牛崽说:“你带裔儿他们就近玩,我有事去一下对面那家茶楼。”

肖风刚上楼,刘志皋起身让座:“啊呀,少主,一别经年,真想煞老夫了!”

“二叔,怎么有空来了西京?”

“户部员外郎母亲亡故,我来此参与悼念。”

“可惜欢喜他们四个参加强训,并没跟在我身边,您这次见不到他了。”

“那混世魔王走了我不知道多清静,日子过得挺舒坦,我哪会想他?您怎会来这里?”

“过年前到这住几天逛逛街,散散心而已。”

“少主住哪里?这也算老夫地盘,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随传随到。”

“您忙自己的去,不用管我。”肖风不愿打搅他,没说住址就笑着告辞下楼去了。刘志皋使个眼色,茶座中站起一人伏在窗前看了一会,尾随而去。

中饭时分,太白居前来了六个提食盒的家丁和四个舞女,侍卫挡住不许进,为首一人说:“大哥,帮帮忙通传一声,这是我们家老爷孝敬少主的。”

“你家老爷是谁?”

“盐业总商刘志皋。”

“在这等着。”一名侍卫向内走去。

账房里,吴兆雄随手查看、翻动账册,听罗掌柜近前悄悄低语:“盐业总商刘志皋这七个字我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错!要不去问问刘爷他们是何方神圣?忠大少快来了,您还是去门外守候为好,若对恃中得罪了有厉害来头的人,倒霉的还是您。”

二楼餐厅四周站满了侍者和家丁,四个年轻漂亮的舞娘在厅中翩翩起舞,手上和脚上的铃铛声“叮咚”悦耳,裔儿和二女孩看得入迷忘了吃饭。肖风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慢条斯理的夹了片烤乳猪丢进嘴里放下箸,喝了一碗燕窝银耳甜品,回到房间沐浴去了。

牛崽和几个侍卫在餐厅下首轮流吃完饭,听得外面似乎有人声喧哗,忙奔下楼来。只见大门外到了十来骑,为首一人约莫二十五岁上下,身材高大,相貌端正,衣着豪华。四周围了一群商人,正对他大倒苦水:“大少,接到您的指令我们奔这来了,可这不让进,我们住哪里?”

正赶到的吴兆雄给那大少打个千,又作了个罗圈揖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大少和诸位移居郭记酒楼如何?昨天和今天来这的人我不得已都让住到那去了。”

“不行,那里靠市场近,乌烟瘴气,人特多,闹得慌!”

“我耳朵也不灵,嘈杂的地方我怎能听清大少的交代?若今后错了,这不要我的命吗?”众人鼓噪起来。

那大少跳下马来行到两名持剑的侍卫身前说:“我要见你们主人。”

牛崽正好从门内跨出接口道:“有什么事先对俺说。”

“我叫郭忠,太白居是我家的,我要在这办年宴,早就通知你们,为何不走?你们怎能喧宾夺主,强行zhan有?”那大少刚说完,吴兆雄附耳对他讲了几句话。

“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词儿,没见有谁卖出去的东西还找人要回来!”牛崽扭头对两名侍卫说:“关门,别理他们!”

郭大少身后的十来名家丁一拥而前挥拳动手,牛崽伸开手臂一振,一下撂倒四个,众人全吓得愣住了。他乐滋滋地笑着说:“哈哈,俺别的不在行,最拿手、最高兴的是打架,快走吧,别惹恼了俺,到时你方知灶王爷三只眼!”说完回头就走,大门“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这,这――”郭大少气得说不出话来,世上怎有这样丝毫不懂礼貌,蛮不讲理的人?他叹着气吩咐年宴移到郭记酒楼举办。

腊月十二下午,太白居前来了二十多骑,吴兆雄诚惶诚恐地迎进“丰裕号”的主人郭才和他的世交刘志皋,跟在二人后面的忠大少垂头丧气。进门郭才就问:“少主住哪儿?”

“您问的是那个租住这儿的少年吗?”

“是啊!“

“他今早已结账走了。”

“知道他往哪去了吗?”

“不知道,离开时是往东走的。”

“噼啪”忠大少和吴兆雄脸上各挨了一掌:“一点眼色都没有的东西,还敢率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