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班里,我们班的十个人有些尴尬了,不知道该祝福一下还是感叹一下?大家安静地坐在马扎上等倪志强回来召开班务会。我很想走过去祝福一下于成磊,但是我不敢。我想象不到自己表情会有多么不自在?我也想象不到在其他人眼里,我是怎样的一个角色?所以,我把大脑的思绪又集中到思念彩璐,她才是我精神的唯一寄托……
班里的学员们直列坐成两列,倪志强坐在两列队前的中央,主持班会。段锦炼坐在左列第一个,做笔录;其他人按床位左右顺排,我和赵钧横排坐下,他的脚在地上来回划弧,脚下面的一颗石子磨着地板“吱吱”作响,把我的注意力也吸引到他的“三接头”皮鞋上了。短短一个月的训练,他的“三接头”皮鞋已经完全被他的脚驯服了,各种褶皱出现在皮鞋牛皮的接口位置,而且极度畸形;鞋头头面坚挺地往上翘,那层体现靓丽光泽的表皮已经千疮百孔,即使途抹再多的鞋油也弥补不了那一道道划痕;而鞋跟也被外八字脚和许多次地原地转圈磨出了一个大缺口,鞋带倒是还完好无损……
“今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心情很高兴、却又很沉重,可谓有喜也有忧,喜的是我们班的于成磊同志荣升为临时学员区队长。他平时在班里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为队里所作的贡献更是无可厚非,所以他被队里支部选中是理所当然的。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向他表示祝贺!”倪志强带头鼓掌,“希望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多支持他,多配合他。你讲两句吧。”他看着于成磊。
“我?”于磊抬起头来,又返过身来看了看我们其他人,这才道:“我没有什么可多讲的,还是一个普通学员,工作上经验不够,以前也从没担任过管理者的角色,所以今后在工作中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同志们多多指教。既然组织交给了我这个任务,可能以后肯定要遇到一些不愉快的摩擦,但那是工作上的事情,下来以后我们还是最好的兄弟…嗯…讲完了。”他看着倪志强。
“好吧,新任区队长和前任区队长都在我们班,我们班可是人才济济。刚才队长、教导员,还有杨区跟我说孔军武同志是位好同志,要我好好的照顾他。其实就工作上讲,我确实有很多不如他的地方。”他看着我,“孔军武同志为队里所作的贡献,刚才教导员能如数家珍般脱口而出,所以以后还请你多多支持我和于成磊以及班副的工作,因为我们也是临时的,所以你依然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我觉得倪志强的话有些多余,他似乎被电视剧中那些个感人的场面同化了。他在用理想化的思潮渲染气氛,但现实归现实,我没有那种至高无上的大度,也没有真正在乎这点挫折。今天,队里没有让我打背包走人那已实属万幸,我没有更多的祈求。我向往蓝天,憧憬我是名战斗机飞行员,而并不会考虑有没有拿到一官半职,至少现在不会,所有的优越性只能体现在我是否是一块飞行的料子,而且还是一块好料子。对其他与飞行无关东西,都无关紧要。
我没有必要去反驳他的话,保持一种低调,让这件事情快快的过去。
闹铃还是准时把我闹醒,我习惯地坐起来,利索地把衣服穿上,却突然想起已经不再需要我“吹哨”了。我抬起手捂住脸,重重地抹了一下,让自己清醒些。
“哎,军武,你也起来叠被子呀……”
这个声音很小,我把手拿下来一看,是陈海涛,他的两只小臂正使劲地碾压被子,对我乐呵呵的笑。旁边于成磊也冲我点点头。
“对,叠被子!”我打着哈欠回答,把被子掀了过来,使劲地碾压,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成为内务标兵!
厕所大便池里的瓷砖上被水箱流下来的锈水染上了黄黄的一层顽渍,这层铁锈及其影响厕所的洁净和美观,任凭我和陈海涛再怎么拖地也显现不出厕所的干净,我决定要将这层铁锈除去。
中午,我和陈海涛从超市买来硫酸。在班里先用湿毛巾裹住脸,又将塑胶手套戴好,做好防护工作后提了脸盆和硫酸便直奔工作现场。我小心地把硫酸倒进脸盆里。顿时,浓烈的刺鼻味道还是穿透厚厚的毛巾渗透到鼻孔里,臭味和酸味一经混合,立即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难闻气体。
“咱还是出去吧。”陈海涛拉了我一把,我回头见他正皱着眉头,一副恳切的样子。
“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干完再说。”我说。
“厕所本来就是个撒尿的地方,瓷砖三天两头就被尿垢熏黄了,咱何必多此一举呢!”陈海涛很不耐烦,拉我起来。
我伸手打掉他的手,道:“要出去你出去!”我不想半途而废。我不能让别人看我受到一点点挫折便一蹶不振的样子,自暴自弃不是我的性格,我更喜欢在困苦中展现自己迎难而上的活泼,这正是证明自己百折不挠的机会,我绝不能轻易放弃。
“那我出去了。”陈海涛转身走了。
我不管他。蹲下身抱着脸盆走上小便池台阶,拿刷子蘸上硫酸洒在瓷砖上,硫酸与尿垢、铁锈混合产生大量的白泡并发出“呲呲”的声音,黑绿的烟将整个厕所笼罩,刺得眼睛都不能睁开。我费力蹲下身去,拿刷子使劲擦洗瓷砖……
我的身边烟雾缭绕!
突然,一只手摸到了我的手,只听道:“我来吧。”这是陈海涛的声音,声音亲切,令我的心顿时暖意融融,他关切道:“出去透口气,小心中毒了。”
“好兄弟!”我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站起来。烟气实在太浓,他肯定看不清我充满感激的脸部表情。
我们俩在硫酸气体中连续奋战了两个小时,终于将东西两头的厕所还以本色,瓷砖洁白,水流清澈。我拉着陈海涛站在小便池的台阶上,对他道:“褒奖一下咱俩的劳动成果。”手已经解开裤裆。
陈海涛心领神会,立即解了裤裆,冲着洁白的瓷砖壁扫射。
午休结束后,战友们上厕所,还沉浸在睡眠中的他们被残留的硫酸味道熏醒,当他们发现厕所变得如同宾馆般干净时,都好奇的贴近观察,有的甚至伸手摸摸蹲位里的瓷砖壁,口中发出惊叹之词。我和海涛站在门前,接受他们的赞叹。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除了集体活动和睡觉时间外,我和陈海涛会花上三分之一的时间用白毛巾蒙住脸,手上戴着塑胶手套,蹲在厕所里,为全队学员们提供星级厕所服务,厕所以整洁、干净、无异味受到了三位队领导的表扬;另外三分之二的时间便是加工我们各自的被子,被子现在已经棱角分明,长、宽、高完全按照内务条令的要求。笔直的线条和平整的被面,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标准的豆腐块儿。曾经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情今天终于在我的手中鬼斧神工般的诞生。当我和陈海涛站在各自的被子旁,被照相机定格的照片挂在“内务标兵”的镜框里时,自豪之情又油然而生!
所产生的成果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奇迹,而遭遇的惩罚也是一个契机。我在深挖自己的潜能。惩罚不是目的,而是为了更好的认识自己,这句话始终没有错。
我和陈海涛被人送外号:“厕保”。他们称呼亲切,而我俩欣然接受,相互之间更多了一份亲近与默契。陈海涛被褒奖得有些飘飘然,信誓旦旦地说:“等到了打扫厕所的最后一天,我一定要喝一口这水池里的水!”
我立即与他划开界限,使劲摇头摆手,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