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中飘着宣泄的汽车鸣笛声，纷繁的颜色和林立的大楼让我有些眩晕，攒动的人群任意行走在街道的各个角落，我有种想站在高处指挥他们朝一个方向走的冲动。马上，我又笑自己的幼稚，因为我正身处于校园外的花花大千世界里。

“怎么了，放假了就开始傻笑了？”军威疑惑地看着我。

“没事，没事！”我很兴奋。

“走人行道的时候，注意看着车，司机现在霸道得很！”他提醒。

我惊讶过马路这种小事都需要提醒，但还是谨慎地点了点头。

军威问我：“给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买点什么？”他看着我的脸，自信地说：“你说就行，我来买。”

“你觉得什么好买就可以了，没有什么真正的土特产。”我回答。

“嗯……”军威噘着嘴点头，“而且假货还特别多，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去年我给他们带了些这里的人参，没什么大的药用价值，跟萝卜差不多。结果被妈狠说了一顿，他们似乎更在乎我们所取得的成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有“优秀学员”证章的红盒子，递给我说：“这个给你，回家的时候别在军装上，他们会高兴的。”

我笑了笑，伸手挡了回去，道：“那是你取得的成绩。我想，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也会拿到。”在父母面前，我不需要那份虚荣心。

“也好，我也不戴……”他低头重新放回了口袋，站起身来问：“给彩璐买什么？”

“买条手链。”我早想好了。

“你知道军人不让戴饰品的。”军威提醒。

“没关系，这是我的心意。”我无所谓，“她总会有时间戴的。”

“好吧，我给爷爷、奶奶他们每人买套保暖内衣，这边的明显要比我们那边的好。”他征询我的意见。

“也好！”我点头。

由于时间紧，我们分头采购各自的礼品。

我给彩璐买了一条精致的银饰手链，还留了一部分钱，这是准备和她在寒假里单独消费用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能力计划消费自己的所得，不再向家人伸手要钱。

军威提了四件内衣走到我面前，笑得一脸灿烂，说：“被忽悠了，一下搞了个批发。”

我接过他左手的两件，道：“你都能被忽悠，我去了可能把摊位都给拿下了。”

“哈哈……有点超出预支。”他看了我一眼。

“我请你吃饭！”我应该请他吃顿饭的。我们又在超市里买了足够在火车上度过长途旅行的吃的东西。

火车平稳地驶在北方空旷的的平原上，道路两旁的白桦树周围是零星的白雪，远处是一片萧条的土灰色，太阳低低的悬挂在半空中，周遭被白雾所笼罩，泛出淡淡的白光。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军威靠在我的胸前熟睡，我没敢打扰他的睡眠。他浅黑的脸上就是在睡觉的时候也能显现出英武的刚毅，粗大的毛孔足可以证明他经受住了风吹雨打，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同时，眼角几丝细细的皱纹也刻画了他的辛酸和压力。我把外套给他拉了拉，抬抬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我把思绪集中到彩璐身上，还有十个小时便可以见到她了，心中不免有些激动，我从上衣内兜里掏出那串手链，轻抚着，想象着她接过我的礼物时的惊喜的兴奋劲儿。又思考她给我留下的悬念。她的点子并不多，但总会让我很惊喜，所以很难考虑得到……

“怎么你最近没事老傻笑呀？”军威靠住我的肩头，边揉搓着眼睛边抬头看我。

“醒了啊？”我问。

“嗯……好舒服，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睡觉了，一晃一晃的感觉像个摇篮。还有这个肩膀，是个温柔的避风港……”他笑着拍打着我的左胸，打个哈欠。

“这是在遭罪，你却当成享受。”我把胳膊搭在他的肩头，问他：“饿不饿？我给你泡面吧。”

“我自己去吧。”他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你刚睡醒，腿还麻着呢，车厢人多还是我去吧。”我拿了两桶面，站了起来，把他让到靠窗的位置。出门在外，我应该尽一个做大哥的责任。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小方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了，摆上了火腿和啤酒。他笑嘻嘻地接过我手中的面，放到桌上道：“喝点酒除除口臭。”

“也好。”我在他旁边坐下。

我们俩慢慢地吃东西，车厢里很乱，打牌的吆喝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面没有泡淡吧？”他吃东西喜欢味重，我特地少放了些水。

“正好。”他咬着面条含糊地回答，还打算朝我笑笑。他满意于我的服务，我很欣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

伴随着车厢的摇晃，我们吃了面和N多根火腿。

“军武，说实话我不想回家。”军威突然说话。

“什么？”我很惊讶，“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他摇头苦笑。

“不是吧，有没有感冒？”我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没有。”他躲开了，“只是个想法而已，我感觉回家很孤单，去年就是……”他慢慢地说。

“没有啊，我觉得你去年春节挺开心的呀……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考试没考好还是队里领导批评你了？”

“没有，是这里边。”他指了指自己的左心房，“空落落的，找不到说话的对象。”

“你可真是个傻小子，我不能作你倾诉的对象？老爸和老爷子都是很喜欢你的，瞧他们去年高兴的样儿，你还不知足呢！”

“我是装出来的，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和伤心，这心里很累……”他的脸变得忧郁。

我下意识看了看五个易拉罐，再细想是我喝了三个，于是打趣道：“你酒量不行呀！”

“我没喝多。明年四月底我将面临转校，但是我有些犹豫。”他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会帮助你。”我把手搭在他的肩头，向自己拉了拉，说：“咱俩是好兄弟！”

“嗯……”他点点头，“我没勇气面对停飞，我想飞出来，时间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你和我本来同处于一条起跑线，可你却因为我耽误了一年，我不想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但是飞行这条路太坎坷，充满着忧郁的艰辛……冲过终点便是辉煌，如果中途落伍就一文不值，不管你什么原因……我很害怕……接受不了……”他摇着头。

我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使劲紧了紧，安慰道：“其实你没必要给自己施加无形的压力，没有人会强迫你。因为飞行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谁也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不能飞咱就不飞，你说对吧？”

他点点头，又说：“我的前途是你给我的，没有你的慷慨，我就没有今天，我便享受不了军校的生活，我很热爱军营，更不能辜负你。”他落泪了，剔透的泪珠滑过了他充满刚毅的脸蛋，他显得更加脆弱，我紧紧搂住他，安慰道：“谁说你辜负我了？你做得很好！你现在是我的老大哥，是我的榜样！我可不许你就这么打退堂鼓，以哥哥的身份不许，以新学员的身份也不许！压力是无形中自己给自己叠加的。现在的你我都还小，正是开创事业的黄金时期，往前冲是一片光明。即使遇到了挫折，我们往后退一步，我们身后的爸妈也是坚实的基础，我们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你说对吗？”我鼓励他，希望他能坚强，不要被自己的压力击垮。

军威默默地点头，眼睛看着窗外。我能够理解他内心的脆弱，我也懂制度是不能被小人物所更改的，我们只有适应和忍耐。我的心情其实很激动，但是作为他的哥哥，我必须平静地说出这番话，这个时候的我真有些后悔让他先踏进这所飞行院校，让他承受这份莫名的痛苦，但是又一想，如果他不走这条道路，他的一生将会是什么样？他充其量是个白领。而如今的他却是满心抱负，他热爱身上的军装、他充满了干劲并且干得很出色，他必将是祖国的栋梁！

他把视线收了回来，看着我说：“军武，从小到大都是你在庇护我，本以为进了军营以后我能改变这种格局，但没想到我还要被你开导……”

“知道为什么吗？”我故意问。

“为什么？”他很诚恳。

“因为我是你哥！不争的事实，改了名也没用。”我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呵呵……”

他被我逗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