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群众也作鸟兽散,见势不妙,我撒腿就跑……
我向前狂奔,转过拐角,看到前面一队带着钢盔、穿着冬大衣、手中举着黑色警棍的士兵迎面赶来,于是又来了信心。我可不想被面前的陌生战友痛骂为落水狗,立即折回身去,在地上捡了一块板砖,扔向迎面追来的高个,只听“哎哟”一声,正好打在对方的左胸上,其他两人也放弃了追踪,慌忙接住向后倒的高个。应急小分队已经赶到,在一阵群殴过后,四名匪徒速速就擒。
我按原路返回,捡起掉在地上的棉军帽,它的左侧的毛毡被戳了个窟窿,我使劲咽了口口水,只听耳畔传来“咚咚咚……”急速的跳动的声音,这是我的心跳,紧张的恐惧向我侵袭。为了不在群众面前丢了人民子弟兵的光辉形象,我故作正定地把帽带系好,拍掉粘在帽檐上的脏灰,庄重地戴在头上。身边响起了一片掌声,我得意地朝观众们笑了一下。
“军武……”
我的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我应声转头,是沈琴。她跑了过来,使劲扑向我的怀里,猛烈的抽泣。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我胜利了!”我很自豪,沈琴还是哭,使劲抱住我,她肯定吓坏了。
“学员同志,我们连长请你去一趟值班室。”一个士兵向我报告。
“好!”我说。
沈琴抽泣着,搀着我回到警卫连值班室,我的两条腿还在打颤,脑袋里尽是刚才的殊死搏斗。上尉连长对我很热情,给我泡茶,还给我敬烟,关切地询问:“没事吧?飞行学员要是受了伤可就是大问题了。”
我说:“没事!匪徒都是纸老虎。”我点上一只烟,大口大口地嘬,给自己压惊。
“你们飞行学员身手不错嘛!一挑四,不简单呀!”连长夸奖着,仔细看我,问道:“你真的没事吧?胸口怎么破了?我看看……”说着走过来掰我的衣扣。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军装的胸腹处被划了一道口子。连里边的羊绒衫也被切开了,好在我穿得比较多,最里层还有一件保暖内衣作为防护,皮肤没有受到伤害。连长仔细检查过后,吩咐警卫道:“给这位学员找件大衣来。”警卫应声而去。
连长对我道:“事情还得调查一下,我们好写个报告呈上去,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好的。”我使劲吸了一口烟,喝了半杯茶,这才感到心跳变得平缓了。于是把烟掐掉。
“你没事吧?”惊慌中的沈琴终于清醒过来了,她看着我,眼睛里还停留着泪珠儿。
“没事。”我轻松地一笑。
她解开我胸口的衣扣,问我:“疼吗?”
我拍了一下胸膊,自豪道:“连皮肉都没有伤到,怎么会疼呢?”突然想起左脚被沈琴踢过的疼处,就连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要不是她今天踢我一脚,可能今天的打斗我会赢得更精彩,于是道:“比起你给我的那一脚,这只是一场虚惊。何足道哉?”
“我踢了你一脚?”沈琴这个时候到纳闷起来了。
我惊讶,这个丫头可了不得了!居然忘了她向我无缘无故发脾气,还打过我……为了证明没有说谎,我提起左腿的裤管,这才发现胫骨上有一块黑紫色的淤血,肿得老高。
“对不起……”沈琴又哭了,很伤心。
我的心也软了,她确实受到惊吓了。后悔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提起腿上微不足道的伤口。于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
沈琴抬起头看着我,满脸委屈,两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抽泣着哭诉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的男朋友,你却连肩膀都不让我靠一下,而且我走了你居然都不追过来安慰我,我就在拐角处等你,没想到……”她的哭诉变成了大声的质,接近吼叫,这足以看出她的伤心。
“对不起!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琴的话让我紧张,我害怕自己的话语再次刺伤她的心,内疚再加深了一层。她趴在我的胸前放声大哭,我不知所措,找了纸巾为她擦眼泪,她的泪水早已浸透了我左胸的上衣。
警卫连长走过来说事情已经了解清楚了,四名匪徒供认不讳,责任全在那几个不法歹徒身上。他赞扬了我的英勇,说已经将材料上报政治部,并且说这件事情已经通知了我的教导员和队长,政治部主任责成教导员和队长进行表扬。
我惊讶于他们办事的效率之快,同时思索该如何向教导员和队长检讨,一年前,我因为打架事件差点告别了我的军旅。而今天,打架的事情再次发生,想到又要面对严肃的四只眼睛,我心里开始犯嘀咕……
沈琴始终抱住我的胳膊,头依靠着我的肩膀。我不敢再将她推开,也许我的肩膀能暂时给她惊恐的心灵带来一点安全的慰籍……
车把我送到门岗处时。沈琴睡着了,靠着我睡着了。我轻轻地叫醒她:“沈琴,沈琴,醒醒……”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我,抱紧我的胳膊使劲拽得更紧了。
“我到学校了”我笑着解释。
“不要离开我……”她央求着,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我到学员队了,该回宿舍了。”我更明确地解释,她还处于恐慌之中。
“再陪我坐会儿吧。”沈琴带着哭腔,我无法拒绝,更不敢挪动身子。我们相互沉默着,车里很寂静,只听见发动机轻微的“突突”声,伴随着震动。
十分钟后,士官司机转过头来说话了:“小琴,你让孔军武回去吧,他也已经很累了。”
沈琴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你还会推开我吗?”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也许你误会了。”
“那就是不会了?”沈琴自己找答案。我不敢否定,我如果否定会给她带来莫大的伤害,我的肩膀可以借给她依靠,但是我的心静若止水。也许过段时间后她的心情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再向她解释。我不能肯定答复她,只说道:“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想别的了,你现在很安全。没人敢欺负你!”
“嗯!”沈琴郑重地点头。松开了我的手,并对我微笑,睫毛上还沾着泪水。
我出了车厢,转身对司机道:“老班长,路上慢点儿开车!”又对沈琴道:“晚安!”
“晚安!”沈琴向我挥手。我关上车门,目送车子远去。
我回到队里,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教导员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值日员见我回来。马上指了指教导员的办公室。我会意,取了帽子放到桌上,走到教导员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里屋传来教导员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看到队长、教导员和杨区都坐在办公室,我一一打招呼。
“呦,我们的英雄回来了。”教导员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架打赢了?”
“打赢了!”我回答,声音铿锵有力。
“怎么样?英雄救美的感觉很爽吧?”队长问我的时候站起来走近我,撩起我胸前的破衣服道:“你这救美还真是奋不顾身呀!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拼了生命去救护?而且还只是为了一个不足挂齿的破包!孔军武,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嗯?!哪个是长远利益你分不清楚吗?为了一个女孩子,你险些葬送了自己的前途、甚至差点送了自己的命!你知不知道?嗯?!你就那么喜欢争强好斗?非得用武力来表现自己的彪悍吗?嗯?!我看你是被那个女孩子迷昏头了!人家政治部主任亲自打电话过来过问,让我们表扬你,还要求根据你的表现,向上级请功,你觉得有必要吗?嗯?!你做得很对吗?嗯?!”
“没有必要,我做得不对!”我回答。我知道队长是为我好,我不应该去参加打斗,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我完全可以听司机师傅的话,少惹祸上身,飞行学员不比其他,身体是第一位的,万一身上留个半寸长的刀疤,我的飞行生命就此夭折,万一不小心被捅上一刀,有可能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但是从军人职业道德来讲,我必须挺身而出,况且受害者是我认识的女孩!追根溯源,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今天的架虽然打赢了,但是我还得承担全部责任。
“为什么没有必要?”队长咬住不放,“哪点做得不对了?”
“只怪我太冲动了……”
“太冲动?我看你是蓄谋已久了!好小子,你在追女孩子这方面还真有一手,平时深藏不露,到了关键时候你还真成神人了!让我们当刮目相看了!你看看你的《大学语文》成绩!”队长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过一张传单,上面清楚地写着我的名字,后边是分数:83分。这个成绩令我惊讶,我先前还担心只能在及格线边缘徘徊,没想到居然考了这么高的分数,我得感谢语文教员对我高抬贵手。
“你有什么想法?”队长扬着传单。
“没什么想法……”我说。
“你肯定没什么想法,你现在满脑子的想法就是要怎么把那个女孩子追到手,得天独厚的条件,你不会放过的!”队长很气愤,“但是我告诉你,你的‘全优学员’资格就此化为泡影了!你说说,到转校前还有几门考试?抛开体育,还有不到三门,你前面三十多门课程都是优秀,好!现在栽在这门课程上了……”他不为我打架生气,因为架我打赢了。
我的考试考砸了,只差两分,改变了一些东西。接下来屈指可数的三门考试都是考察课,只要我认真完成作业和做好笔记,拿到优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如果我的《大语》考85分以上的话,我就可以稳拿“全优学员”的奖牌了,那样的话,不仅对我个人是一个很大的帮助,对队干部来说也是一份不小的荣耀,那是他们在业绩上吹牛的重要资本,全期顶多有一个全优学员出现,当然,被剃光头是常有的事情,我记得军威他们那一期就没有“全优学员”。此刻,我很内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将队干部寄予的厚望毁于一旦,
“孔军武,你得吸取教训啊。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了,面对事态孰重孰轻你要分清楚。我们不否认你在舞蹈方面有一些特长和可塑之处,但是它毕竟不是你的终生职业,将来你所从事的职业是飞行。只有飞行才是你的第一生命,你要围绕你的这个生命创造条件,让有利的因素更好的服务于你将来的飞行。只有这样,你的人生才能创造出辉煌来。你不能凭一时的兴趣,而断送了美好的前途啊。因小失大,后悔都来不及……”教导员语重心长。
“教导员,我……”我无言以对,“全优学员”不仅可以在转校的时候荣立三等功,而且可以在毕业的时候高定半级,这应该说是每个学员为之不懈奋斗的至高荣耀。而我却忽略了……
教导员摆摆手,道:“既然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你也不要过多地考虑。你还年轻,毕竟经验不足,我们可以理解,只是我们感到惋惜,惋惜一个机会从身边擦肩而过,我们却爱莫能助,你得学会吸取经验教训啊!”
“是!”我很感激教导员为我设身处地的着想。
“老付,你也讲讲吧,首长们有指示,叫你好好表扬他的。”教导员提醒板着脸的队长。
“这是你政治主官的事情。”队长甩下一句话,掏出烟自己点上一根,独自抽了起来。脑袋扭动了几下,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问我:“唉,我说孔军武,你确实很能打呀!上次是帮陈海涛,这次又帮这个叫什么沈琴的姑娘,你是不是蛊惑仔出生呀?”
“不是!”我忙摇头。
“那你出于什么目的,几乎每次都奋不顾身。”
“我是出于正义。”我回答,“队长,我并不是您说的为了追女孩子而奋不顾身、蓄谋已久和不择手段。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这个问题变成了政治问题。
“那你也要考虑清楚呀,每次都搞单挑,多危险呀?!这说明你个人的英雄主义思想太严重了。我不管你跟那个女孩子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等演出结束了,我希望你跟她断绝关系!”
“唉,老付,你不能把这话说死了,条令上规定学员不能谈恋爱,但是并没有规定男女孩子不能正当交往嘛。”教导员主持正义道,“从我个人的角度看,那个女孩子不管是政治条件,还是经济条件都是不错的。我们孔军武同志是飞行学员,将来空军的优秀人才,论相貌、品质那点配不上她?再说这次‘英雄救美’更奠定了某些基础。我们可不能做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啊”教导员把我的“义举”当成了和队长聊天的谈资。他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抛一根给坐在一旁的杨区队长。自己点上一支。
“哦?难不成你老孙还要给你的手下当月老?是不是那小丫头暗中给你你什么好处了?”队长说这话的时候很轻松,像是和教导员开玩笑。
“唉…老付,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教导员忙摆手,“我是觉得在这个时代用围追堵截的方式断绝男女关系是不大可能的,反而招致年轻人的逆反情绪和更强烈的好奇心,他们会将主要精力放在考虑该如何满足自己的这种探索**上,甚至不择手段,那样只能导致官兵关系更加紧张化。到时候干部更难捉摸透学员的思想动态,从而埋下更深层次的隐患。”
队长笑着说:“原来你使的是欲擒故纵这一招呀。”又指着教导员对我道:“你今后得小心这个猎手了!”
“你看,你现在又把我的意思曲解了。我可不是那种**和禁锢他人思想的人。”教导员道,“我相信孔军武同志是有原则的,相处一年半你也应该了解他了。不管是军事、文化和体育,都是很优秀的,思想也很稳定,积极要求上进,这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嘛。”
我知道沈琴之所以能了解我的一切,大多是从教导员那儿了解到的。教导员说的这番话像是在默许一些什么,也许他在用她独特的政治思想来引导我。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男孩和女孩在一起总会有些朦胧的火花,只有通过相互之间更深层次的了解后,双方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
队长点点头道:“那些事情我不管,我只希望他孔军武能好好的干,把工作做扎实,最后顺利转校。至于其他思想方面,是你教导员应该做的,你总体把关。”队长将绣球又抛给教导员,突然觉得扯远了,又回过神来问我:“你当时怕不怕?”
“当时不怕,事后很害怕。”我回答。
“你也知道怕?”队长看着我,“你要是怕就不会出手,早溜之大吉了。”他似乎还是很欣赏我的。
“我不会的,我嫉恶如仇。”我说。
“你还是不错的啊,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男子汉嘛!”队长总结陈词,“但是我对你这次的文化成绩很不满意,居然给我来了个前功尽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文韬武略的可塑之材,没想到你是个没有大脑的粗猛武夫!好了,也不过多说你了,反正让我表扬你是不可能的,我作为一个军事主官不可能纵使我的学员每天在大街上打架滋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打架都不是件好事,没有几个像你这么经打的。没有伤到身体就已经万幸了。你自己好好回去总结一下,刚才教导员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希望你能坚持原则,看清是非,不要因为一些细端末节害了你的大好前途,你好自为之。”
“是!”我回答。
队长指着我对队杨区说:“你给他找一件新军装。”
杨区点头同意,问我:“对了,你们的晚会什么时候正式上演?”
“十二月三十一晚首演。”我回答,“今天最后一次彩排。”
队长掐着指头,道:“离演出的日子不远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要知道你出了这所学院的大门在外边露脸,代表的就是全体飞行学员,不能给飞行学员抹黑!”
“是!”我兴奋地回答。
队长转头问教导员:“教导员还有什么指示?”见教导员摇头,他又道:“回去洗洗睡觉吧,明天按时起床,白天找个时间好好补一觉。”
“是!”我出了教导员的办公室,躺回床上,打斗的场景总是浮于眼前,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我得把今晚的惊险和精彩告知彩璐,让她知道她的男朋友是多么的威猛、勇敢,还要充分表达我劫后余生后,对她的思念之情。于是,我披了大衣来到学习室写信。
洋洋洒洒地写了十三页信纸,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浑身有种如释重负的酣畅淋漓之感,心中还是充满了胜利后的激动,浑身积聚了沸腾的力量。我抱了脸盆来到淋浴室,冰冷的水将我周边的空气降低了至少五度,我不顾一切,光着身子冲到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