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立！”大队长在台前下口令，我们站起来，站得笔挺。

“稍息，立正！”大队长声嘶力竭地下达口令，跑到坐在主席台前的学院领导贺副院长的位置前，漂亮的四步立定、敬礼，大声报告：“副院长同志，二OOX期甲班学员集合完毕，请指示！”

“下达任务！”

“是！”大队长敬礼，回到讲演台，大声道：“坐下！”

“唰――”的一声过后，整个教室安静了，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和庄严。贺副院长欣慰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同志们，经过三十三个飞行日的飞行训练，我们二OOX期甲班飞行学员完成了单飞前的飞行计划，达到了飞行时间。由于天气原因，我们的飞行可以说是零零碎碎地进行，但是我们的教员和学员能够保持高度的教学热诚，时刻把飞行放在第一位置，使每一次飞行都能够保证稳中有进，经过督导组以及考核教员的认真评审和技术检查，在座的学员同志们的飞行技术水平已经达到放单飞的条件。按计划，明天组织第一批学员进行单飞。下面，我把计划说一下。”大队长把计划板提到台前，接着道：“明天我们只有一个主计划，全体保障放单飞的学员同志的单舱飞行，到时候教员、学员注意及时接送单飞学员。”他指着计划板，“东、西台，一共出动十架飞机，01号和18号飞机分别作好东、西台的备份机。其他四架飞机作为单飞的飞机，放飞顺序严格按计划执行。”

大队长放下计划板，道：“根据气象台报告，明天阴天，但是能见度好的，符合学员单飞条件。如果遇到特殊天气，我们将不进场，计划顺延。西台指挥员由张副团长担任，东台指挥员由我担任，陈副大队长和刘副大队长分别担任东西台的副指挥员。任务下达完毕！下面我们欢迎教导员作动员。”他带头鼓掌。

教导员迎着大家的掌声，走到台前道：“同志们，古语有‘十年磨一剑’，而今天我们‘白日竞苍穹’，通过我们教员和学员三个月的共同努力，在座的各位学员同志终于迎来了单飞。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我也是，而且我这颗心是兴奋和欣慰的，因为你们的技术是毋庸置疑的，我想信你们都有十足的把握飞好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起落。在此，我预祝学员同志们一飞冲天，顺利平安！”

教导员在我们热烈的掌声中走下台来。

大队长起立道：“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贺副院长讲话作指示！”

贺副院长的眼神在人群中游走，他迎着我们的企盼和期待，温文尔雅道：“每一个飞行员都要经历自己的第一次单飞。作为一名老飞，我已经飞行了近三十年，但是我单飞的第一个起落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种心情，我想在座的学员同志过了明天也会有相同的感受，在此我也不罗嗦。我明天就站在塔台上观看你们的单飞，我身边会站着单飞学员的教员，让他们见证自己付诸努力所取得的成绩。我希望学员同志们飞出水平，飞出成绩，给你们的教员长脸！”

贺副院长的声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静，不过这个寂静的时间很短，马上被爆发的热烈掌声驱赶得无影踪。

“起立！”大队长重新下达口令，“稍息，立正！”跑向贺副院长，敬礼道：“副院长同志，任务下达完毕，请指示！”

“进行地面协同！”

“是！”大队长显得很兴奋，他等贺副院长一行出了教室，才跑到演讲台前，高声道：“学员，教员出去协同准备，指挥员留下。”

明天就要单飞了，我这个时候的心情早已被兴奋和憧憬所占据，哪还有心思准备？我抬头看看天，太阳泛着白光，单调的挂在西边雾糟糟的空中，没有风。这样的天气最难受，空中的能见度处于最低飞行天气的标准的临界状态，不免令人有些压抑。为了赶上飞行进度，我们不得不在这样的天气里进场飞行，十多个飞行日下来，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但是我还是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因为明天我要单飞，人生中的第一个单飞。我祈祷今天晚上刮上一场大风，把笼罩在我们头上的这层阴霾吹走。

“40，过来！”这是齐副参谋长兴奋的声音，他明天考核我，放我的单飞。

我听到声音立即转头看他，见他站在计划板前，正笑着向我招手。-=手打吧会员手打 www.shouDa8.com=*我跑了过去，向他敬礼，道：“齐副，明天您放我单飞！”

“放你单飞怎么了？你放了单飞就是老子了？还让我请你来协同！”齐副笑着责备，他跟我和41谈话的时候总会加上几句脏话。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批评。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是脸上的褶子和头顶上稀疏的头发隐藏了他的真实年龄，我和41站在他的跟前，外人肯定会说我们是两代人，而且可以准确地说是父子关系，其实他刚四十出头。

我笑着挠头，心中还沉浸在明天就要放单飞的喜悦和快乐之中。

“计划安排明天41飞第一轮，他是西台第一个放单飞的，你没意见吧？”齐副试探着问我。

“没意见。”只要能放单飞，谁先飞，谁后飞都无所谓，我不在乎那些顺序，因为我们的飞行时间几乎差不多。

“那就好，我这几天跟你飞，总体感觉还算不错。41那小子心理素质我感觉稍差点，所以让他少受那份地面等待的煎熬。”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

“晚上我去你们宿舍，你给我的腰做做按摩怎么样？”

“没问题！”我回答。

“那好，你先去吧，我还得去开个会。”齐副总是很忙。

“是！”我再次向他敬礼。

“好，走了！”他抬着右手在额前一抹，笑着转身走了。

我们中队的六个学员由齐副和卞副负责放单飞。明天的计划中没有45和46的单飞计划，这样的计划不免让我们六个学员有些接受不了，特别是45和46两人，心中总感觉别扭。

中队长把我们集合起来，对明天单飞的注意事项一一进行交待，最后说：“45、46明天没有单飞并不代表他们俩不能单飞，而是因为负责我们中队单飞考核的教员只有齐副参谋长和卞副大队长，如果我们中队六个人一个飞行日全放完的话，他们俩的飞行强度将非常大，压力也会增大，牵扯精力的经历可能顾不过来，这不符合飞行要求和有关规定。另外，45和46的飞行时间还有空余，再加上明天天气也不是很理想，可能进不了早场，所以我们穿插进行空域的飞行，在下一个飞行日紧接着单飞。所以，我希望45和46在思想上不要有什么顾虑，继续好好的准备，飞行的时候认真飞行。如果在地面，注意及时帮助本中队单飞学员的接送。其他的还有什么问题？”他等了等，道：“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带回。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不要想得太多，养足了精神，明天注意集中精力做好每一个动作，设备使用严禁出现‘错、忘、漏’，单飞不同于双舱飞行，可能有的同志认为教员很早以前就不管你前舱了，但是双舱飞行的时候后舱毕竟坐了一个人，无形中心理上就起到了安慰的作用，所以明天我们都要集中十二分的精力，做好每一个起落。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我们回答。

“好，40把队伍带回。”

“是！”我走出队列，把队伍带回。

晚饭后，齐副参谋长直接来到我们宿舍，爬上我的床头，对我道：“把你手下的几个弟兄叫过来，我给你们好好传授单飞的经验。”

“是！”我把其他五个人叫到我的宿舍。

“41，给我按按腰，其他人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听着就行，轮着来，谁给我按好了，明天我就给他个五分。”齐副闭着眼睛说。

“齐副，我可不归您放单。”43笑着打趣。

“那你找你们的老卞去！”秦副突然睁开眼，“看他的经验丰富还是我的经验丰富。臭小子！还没放你单，你就跟我耍嘴皮子了……”他又闭上眼睛，嘴角一直带着得意和满足的笑意，他跟我们开惯了玩笑。

“我是说我给您按好了，您也跟卞副说说给我个五分。”43说。

齐副还是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呵呵……第一个单飞就要五分，那以后的分数该怎么给？我们得有进步嘛，你们说对不对？”

“从头到尾都是五分，那才说明我们的技术好，教员教得棒嘛。”48道。

齐副睁开眼睛，道：“哪有那么多的五分？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现在的水平？五分不是谁都可以落地，都是靠一桶桶航油喂出来的，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天才。”他又闭目养神，享受着41给他送去的舒服，“43，你来给我按按，你的手大。”

“是！”43挤了过去。问道：“齐副，那我们的技术到底怎么样？”

“怎么样？你们自己的心里没底嘛？”秦副的头稍微抬了抬，睁开眼睛，问45：“45，你说，我明天放你单，你敢不敢上？”

“只要教员敢放，我当然敢飞！”45回答。

“这就对了嘛，你以为单飞是一个什么特殊的事情？不就是后舱没坐个活人，耳朵里的无线电清静了。你们不早就希望这样了吗？啊？46，你说是不是？”

“我还是挺喜欢教员在身后唠叨的。”46挠着头回答。

“没出息！你看人家40，飞上十多个小时就嫌后舱烦了！敢跟教员叫板，结果人家胜利了，你看我后来跟他飞，说过他几句？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做的。”齐副的眼睛又眯上了。

“齐副，其他飞行学院跟我们同期的学员很多特技都放单飞了，我们这里的鬼天气，真烦人。”48抱怨着。

齐副叹了口气道：“你们几个小子呀，经过几个月的辛苦，终于也算要放单飞了。现在还抱怨天气，我们这里的天气就这样，万里无云的日子很少见，不像大西北，每天能见度都大于10。但是那个天气对学员技术的锤炼并不好，培养出来的学员目视飞行可能不错，但是顶多算半个飞行员，飞个昼简或者夜简还行，遇到我们这样的天气肯定傻眼。而你们却不一样，长期处在这样的朦胧状态飞行，仪表，目视飞行技术都不错，而且思维判断要比他们敏捷，方位感也要好些，不容易放松警惕。以后等你们毕业了，分到战斗部队就知道了，遇上比这样更糟的天气照样嗷嗷上。”

“我们的进度也太慢了呀，到时候别人早毕业了，我们可能还在飞初教呢。”46道。

“呵呵！”齐副早看出了我们心中的小九九，道：“你们这叫急于求成。没关系，肯定能让你们顺利毕业。多少期都是这么过来的，还从来没有哪一期因为天气原因延迟毕业的。等明年一开春，天气好得很，有时候一连十多个飞行日都没得休息，到时候只怕你们的身体扛不住。”

“哪会扛不住呀？我就喜欢那样，一间断，看着发动机就感到陌生。”45道。

“那你每天晚上抱着发动机睡觉，都要单飞了，还说这些个丧气话。”齐副动了动腰，“来，45给我按一下。40，给我倒杯水。”他吩咐着。

“是！”我从柜子里掏出茶叶，给齐副泡了杯浓茶。顿时，房间里飘散着浓浓的茶香了。

“龙井。”齐副享受地吸了一口，抬眼看着我，道：“有好东西还不早些供上！”

“呵呵！”我挠挠头道，“本来想给您送过去的，可是您一直忙。”

“难得你一片好心，把茶叶桶给我看看，我来验验货……”他伸出手。

“是！”我把茶叶桶递给他。

齐副伸手指在桶里捏了几根茶叶在嘴里嚼了嚼，道：“不错，还是新茶。你买的？”他问。

“嗯，前天出去买的。”我回答。

“是嘛，挺有提前量的。哎，你们觉得这单飞烟该不该送？”齐副突然问。教员是师傅，学员是学徒，学员要单飞了，就像学徒要出关了。师傅含辛茹苦的带教学徒学有所成，学徒当然要买份礼品来孝敬师傅，这是个礼数。教员们都抽烟，学员单飞以后都给教员孝敬几条好烟。这是历届学员留下来的传统。这烟就叫“单飞烟”。

“当然得送，教员们为我们含辛茹苦，当然得送。”41立即回答。

“对，送单飞烟可以说是一个老传统。当然，我们教员并不是说手里没那点烟钱，但是飞行的没几个不抽烟的，看你们烦了，总要抽上根烟，解愁。呵呵……我可不是来当说客的啊。”齐副笑着把茶叶桶放到书桌上，“我呀，是觉得我们除了在飞机上的教学员关系之外，更多的应该是朋友的关系。可能现在这个年龄结构不一样了，相互之间有代沟，学员对教员的友谊吝啬得不行。在以前，学员都跑楼上找教员要烟抽。教学员之间相互融合才能产生默契，有了默契后教学进度才能有更大进步和突破。所以呀，等你们放了单飞以后，也给教员买上几条烟，买点好的，那样教员们抽了心里也舒服点儿。当然了，这些是尽力而为。”他喝了口茶，“这茶真不错唉，你们哥几个也每人泡上一杯，尝尝，40这小子眼光还真不错，挺有心思。花的钱挺多吧，多少？”说着要从口袋里掏钱。

我忙摆手：“齐副，您千万别这样。我是上个星期给您的宿舍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您桌上的茶叶受潮了，所以出去卖了点儿，也没花多少钱。再说，这是我应该买的，我才飞了二十多个小时，跟您呆在天上的时间就有二十个小时。”

齐副坐起来，看着其他几个人赶忙拿了茶缸，忙着泡茶。他把茶叶桶在手里掂了掂，道：“那好，我要是再固执，那就显得见外了，心意领了！”把茶叶桶放在书桌上，端起茶杯连押了几口茶，招呼我们几个道：“过来，都过来！谁以后要喝茶就上我屋倒去，千万别见外。”他冲我们笑着，“今天既然收了40的礼物，我也得给你们传授些经验才能过得去，这也算礼尚往来了。说说，你们想得到些什么？对于单飞有什么顾虑或者哪一块还搞不明白的，都可以问。”他继续品着茶。

“齐副，您跟我们讲讲单飞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吧？”41首先说。

“感觉？你没感觉细胞吗？既然是你单飞那肯定由你自己感觉了，我说了不算。”齐副几乎把嘴唇粘在茶杯上，拒绝回答。

“那单飞的时候都要注意什么问题呀？”43问。

“你们教员和中队长没说注意问题吗？40，说了没有？”齐副问我。

“说了。”我回答。

“还让我说那不是重复罗嗦了嘛。”他把茶杯放下，“找点重点的说。”

“齐副，您给我们讲讲你单飞是怎么样试探天气条件吧？”45问。

“哎，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点子上。虽然45明天不单飞，但是人家想事了。”齐副很高兴，“单飞前我们要带飞一轮，单飞前的考核。其实呀，也就是教员和学员一起试探条件。首先、后舱考试员先飞一个，判断一下风向，搞清楚下滑线的高低以及四转弯过来油门的位置；第二个，考试员和学员一起飞一个，加深学员的印象；到了第三个，学员就应该自己能照葫芦画瓢，自己忽悠着下来了，接下来的就要有自己的判断了，一般我们在第四或者五个做一个偏差练习。六七八个的话就要完全脱离后舱教员的帮助和提醒了。怎么样？还有什么疑问吗？”

“齐副，单飞的时候调整片怎么使用呀？”46问。

“你们总喜欢问这些不着边儿的问题，调整片的使用都是根据自己的感觉来的，你喜欢一个什么样的杆力，你就调整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不就完了嘛。”齐副似乎不喜欢这种“不耻下问”的方式，因为没有问到点子上，就像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一样难受和尴尬。

齐副的回答显示出不耐烦的窘态，我们六个学员哑巴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是重点，也许我们没有遇到过。明天就要脱离教员的保护，独自飞翔蓝天了。就像呀呀学步的小孩脱离了父母的双手，应该学会独自蹒跚，至于将要遇到什么问题，那必须得摔上两跤才能知道。

“好啦，我想信你们都能飞出五分的水平，所以没什么问题。”齐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关于单飞的事情，你们的教员、中队长，包括大队都已经作了大量的工作了，你们的准备也是很充分的，这个时候如果还存在什么问题，那也是说不过去的。40、41、43、48明天要好好飞，后舱坐不坐人都是一个样，飞了将近三十小时的飞行员，应该算是老飞了，我们那时候早要带学员了。哈哈……”他伸手拿起茶叶桶，在我面前晃了晃，“晚上好好休息，谢谢40的茶叶！走喽！”说着抖了抖飞行夹克，出门了。

“好好睡吧，明天单飞！”48伸了个懒腰，走出门。

“哥儿几个做个好梦，明天看我给大家表演一个轻两点！”43钻入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