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凌白辰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处于一种不安的焦虑状态中，而且还在不断地加深。他已经是在死亡线上徘徊过不止一次的人，一切对他来说都可以失去，除了她，还有挟持她的那个人。

他们已经好几个钟头失去联系，他开车沿着他们可能经过的路线进行毯式搜寻，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与此同时，先前和米克的对话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你真为她好，就不要让她因你而遭遇不幸，这样同样是为你自己着想。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我一定会帮助她远离这个时代，甚至不排除把她强制带回未来。”

“我自然有我的方式。”米克最后说。

他已经事先在手机扣里嵌入了干扰器，如果无法实施强制传送，米克最有可能带走小芊的方式将会是

他来到这个时代所驾驶的那辆新开发的时光车。

――只有它不会受到任何干扰，无障碍地穿梭时空。但是她并不完全知情，如果一旦坐进了那辆车

难道米克之前并非恐吓自己，而是真的想把她带回未来？

凌白辰因自己的疑问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左手紧握着方向盘，右手在小屏幕上噼里啪啦地飞快操作着，所有多余的路线都被尽可能地排除，唯独剩下两个区域没有找过。

他一秒钟都没有考虑，果断地调转车头，向着海滨方向的公路高速驶去。

可恶一定要赶上啊

凉风习习的海边。

“为什么要来海边？”

“我也不清楚，但总觉得一定要来看看，未来见不到如此广阔湛蓝的海水。”

“其实你并不打算离开，对吗？”蓬睿芊踩着脚下松软的沙滩，低着头慢慢地说，“我早就该想到的，你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的确。”米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以散步的方式地与她并肩前行，口吻很平静，“但是现在，我知道有些事是无论多么执着也不会有结果的，比如感情。我本以为把你约出来，切断你和他的一切联系，你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哪怕只有这短短的几个小时。看来我想的太简单了。”

“抱歉你的心意我无法回应”她低喃着，忽然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绽露出明亮的笑意，“但如果是作为好朋友，无论你去哪里需要向导，或者只是想聊聊天，我都乐意奉陪。”

“好朋友？像我和白辰那样的关系？”他转过头望着她。

“像我和果绿那样。”她笑眯眯地说。

他持续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显然已不记得果绿是谁。

蓬睿芊啼笑皆非：“就是演公主的果绿啊。”

他似乎回想起什么，旋即微微眯起眼睛：“你凭什么觉得，你拒绝我之后，我不会利用你来威胁凌白辰，反而会和你做朋友？”

“还是和以前一样，凭直觉。”她微微一笑。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知道――下午在舞台上，你明明闭着眼睛，周围的光线又那么暗，你凭什么判断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凌白辰？”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猜到是你。我只知道靠近我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他，就在掌心接触的那一霎那。”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把手从口袋里拽出来，轻轻握了一下，“就是靠这种感觉。因为经常牵手的关系，他手心的温度我非常熟悉，就算同样戴着手套，我依然能分辨出是不是他本人。”

“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了吗”他清冷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她的脸上，“那我的手呢？当时是怎样的感觉？”

“嗯”她稍微回想了一下，“你的手相对凉一些。也许跟体质有关吧。”

“我明白了。”他闻言默默地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手掌，良久没有说话。

一阵海风吹来，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远处的层层海浪有节奏地向岸边轮流拍打，水花伴着风声沙沙作响，仿佛在演奏一段永不停歇的旋律。

他忽然有些明白，凌白辰为什么会如此珍惜这个女孩。

也许到了需要了解一切的时候了。

“在想什么呢？”身旁传来清润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继续留在这里或许已没什么意义了，不如今夜就返回PN总部。未来还有很多事比较麻烦，总需要有人去面对。”他沉声回答。

“会很麻烦？”她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干脆采纳凌白辰的建议，继承那个什么‘永恒’，不就好了吗？”

“‘贵族’们是不会同意的。就算他们同意，那个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米克微微皱起眉头，“总之，这件事很棘手，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的。”

“既然棘手，还回去做什么？你完全可以为了朋友留在这里，或者像司徒?空那样――虽然我讨厌那家伙，但是他似乎总是一副自由自在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这个时代吗？还是说未来很繁荣，你舍不得放下？”她一连串地问。

他闻言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去，深深抓起一把泥沙，双手捧在眼前细细地端详一番，然后低头轻轻嗅了嗅。

“我喜欢接触这个时代，是因为这里有古老而又熟悉的感觉。无论树木还是泥土石砂，永远蕴藏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它们是活的，就算被污染，也依然能感觉到融入血脉的温暖丰富的物种随处可见，大海是蓝色的，沙滩上可以捡到很多很多的贝壳一切都如此美好，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在未来，一切永远是最纯净的，不会沾染任何细菌。同时有高度发达的科技和便捷的光路系统，精密完善的管理体系，远远强于这个时代只是，那里的空气是凉的，即使阳光明媚，也难以掩盖那种荒凉和寂寥也许你无法理解”

他说话时，细沙簌簌地顺着他的指缝滑落，皎洁的月光撒上他清秀的眉宇，琥珀色的眼眸里透出一抹淡淡的怅惘，环视着四周的静谧美好，声音渐渐放轻：“可是，你知道吗？我终究还是不属于这里纵然我眷恋这份温暖，也依然无法逃避我的使命。”

那一刻，她凝视着他苍白平静的侧脸，似乎明白了他的感受，眼眶不由自主地酸胀起来。

“既然一定要回去，就不要再说伤感的话题了”她揉了揉眼睛，像是蓦地想起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个笑容，“不是想体验本土风味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烤肉铺，一般都营业到凌晨一两点钟，要不要去尝尝看？”

“太晚了，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改天吧，如果我还能再回来，一定陪你去。”他犹豫了一下，继而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站起身来，面容渐渐回复平静，目光在冷风中泛起一丝凉意，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的车就在附近，不如，让我先送你回去吧。”

冷冽的风猛地从车窗灌入，凌白辰却根本顾不上关窗，他此刻正行驶在海滨公路上，全神贯注地望着清冷的海滩，盼望着能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色跑车一口气开到头，缓缓停了下来。

一无所获。

他的白手套重重地捶在方向盘上，无声地俯下身去，用前额抵住手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目光重新望向电子屏幕――现在自己的定位系统已经完全无法使用，无法把握那边的状况，但是只要时光车还能探索到微弱的信号，就说明米克还没有回到未来，小芊也就相对安全。

对了，两部时光车内部波长是相同的，如果利用这一点

他蓦地重启电子屏幕，调出某个程序，飞快地操作着

不论怎样，他绝对不会让她再度陷入危险。

车子再度发动，不过并没有猛冲，而是向前缓行了一段距离，车身完全没入黑暗的死角，恰逢一阵大风吹过，下一个瞬间，整部跑车忽然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