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不错,天意怜幽草,起码他朱重八没有被饿死,也没有半路上冻死、病死,反倒身子骨磨练得更壮实了。
他也少不得会露宿野外,有时候天还可能很冷。据说后来他还作了一首《野卧》的诗来追忆那段难忘的日子:
“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
这末一句最是帝王式的调侃,不说自己冷得不行,反吹牛说自己大脚无敌。
朱重八这一路的行程大概是这样的:往南先到庐州(今安徽合肥),转西到固始(今河南固始)、光州(今河南湟川)、息州(在今河南汝阳)、罗山(在今河南汝阳)、信阳(今河南信阳),又北转到汝州(今河南临汝),陈州(今河南睢阳),再东返由鹿邑(今河南鹿邑)、亳州、到颍州(今安徽阜阳)。最后,又回到了皇觉寺。
这个圈子兜得不算大,也不算小,但从至正四年走到至正八年,走了三年多,足迹遍及皖西豫东*个郡县,大概路上耽搁的日子也不少。
真的很好奇他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遇之类的(史书上是有的,但基本不可信),交接过怎样的朋友,为什么就没半道改辙不做和尚呢?要是换了他老爹,兴许就没那么恋巢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满路上一定都是逃难的百姓,重八兴许也能遇上个跟自己做伴的,交上几个朋友什么的;他一路游来游去,只拣繁富的地方去;穿城越村,对着大户人家敲木鱼就是。
尤其,作为流民的朱重八经过此行后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晓得大饼和面馍的可笑的乡巴佬了――他见了世面,也熟知了风俗人情,也记住了那一带的山川地理。
而且此行还培养了他的一种非常重要的素质――叫花子最大的特长就是“能说”、“会看”,善于察言观色,能够洞察别人的心理,琢磨别人的心思,不然这花子就做的很失败。
显然,作为与叫花子无异的游方僧,朱重八生存所需要的,正是丰富的社会阅历经验和人性的洞悉本领。只要人在江湖上飘荡得久了,阅人的本领自然也就出来了。
如今,那些可耻的职业乞丐为什么那么吃香?就是因为他们通过自己的精彩表演,骗取了人们的同情心。
话说几年前有一位记者,他通过暗访发现某天桥底下有一群乞丐每到夜市收摊时,他们就在天桥底下“盘点”一天的收获。有一次,他就听到一老头口里这样念叨着:“这是孙子给的,这是女儿给的,这是外孙给的……”
原来他是全家齐上阵,对于行乞一行,真是又红又专了,更是乐此不疲。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朱重八的思想大概也就是于此时真正成熟起来的吧。而且,20岁前后也正是人一生性格趋于定型的时候。
通过对比,也许就可以让我们更清楚地理解此行对于朱重八一生的独特意义了。有一本题名为《从乞丐到元首》的书,写的是大*者希特勒,因为他当年也有过一段类似乞丐的不堪岁月。
从19岁到24岁,也就是从1908年到1913年,同样失去父母的希特勒在当时的奥匈帝国的首都维也纳,渡过了自己一生中最是失意潦倒的五年半的时光。
“到1909年,父亲的遗产用完了,只还有每月25克朗的孤儿费,他完全成了一个流浪汉,夜晚宿在公园的长椅子上或随便哪家的大门门洞里,白天在小酒肆和候车室中以廉价食品充饥……1909年圣诞节前夕,穷愁潦倒的希特勒把自己的最后一些冬服悉数典当,失魂落魄地进入了一个流浪汉收容所。”这是他当初朋友的一些相关记述。
后来,希特勒的生活一度有些好转,因为他可以凭借自己一计之长――绘画,来勉强维持生计了。但绘画所得也并非多么理想,他在一处单身寓所里接连住了三年零三个半月,从斗室中出来时仍是孑然一身。
显然,这段生活对于希特勒的一生其影响是巨大的。一贯喜欢自我标榜的希特勒,回来自己就在《我的奋斗》中回忆道:“这是我生活中最悲惨的时刻”,这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也是比任何一所大学更使他定型的时期,“是我生活中最艰苦、最全面的学校”。
虽然他的话历来不怎么靠谱,但这段还算是有些参考价值的。
接着他便到达了德国的慕尼黑,“抵达这个城市时,我还是个大小伙子,离开她时我已是成人了。我变得冷静严肃。在那里,我的哲学思想,特别是政治观点,已初步形成。我从未将之抛弃,只在后来详细地加以充实。”
当然,需要我们注意的是,虽然希特勒是个政治狂人,但是他在生活中却一直表现得很好。当他离开维也纳时,朋友就曾这样难过地表示:“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同伴。他理解每个人,能助人时便助人。”
可见这位战争狂人的本性并不邪恶,只是生活和环境尤其国家的命运改变了他的诸多认识,更是一种强烈的民族责任感让他的思想越来越走向极端。
由此也可见,在国家、政治的大是大非上,个人道德、个人品质是不值一提的――一个道德上的好人,未必是一个好的国家领导人;而一个道德上的坏人,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国家领导人。
显然,朱重八在个人私德上有点瑕疵,但他绝对是一个数百年才一出的优秀的国家领导人。
“惟古先帝王,若虞舜、汉高祖,皆起自侧微,以成德业之盛。盖天将降大任于圣明,必先有以起之。”像舜帝、汉高祖这些先圣帝王,哪个没经历过艰难困苦?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他朱重八无疑有幸成了这又一位继往开来的“斯人”。
回到皇觉寺后,他的心态自然也就不同了。
元末多事之秋,庙堂中的风风雨雨,他可能不会那么清楚;但民间的种种疾苦,以及那正在孕育的风暴,他应该都深切地感受到了――大元王朝的命运也许已经在他的朦胧中的意识中呈现出来。
他也许会扪心自问:朱重八啊朱重八,你小子又该往何处去呢?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你是丑了点,但同伴们都服你啊!整天又是窝在这弹丸之地,你自己甘心吗?你难道还想跟自己的老爹一样安分地过一辈子,如今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