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有云:“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有些人,给他机会施展他就如猛虎一般;而不给他机会,他就成了老鼠一般。常同志有矣夫!
不过,这常小伙自恃勇力,偏还真就有些坏毛病,比如他喜杀降兵。当然这种事曹操、朱老大之流都干过,多是出于大局考虑,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后来常小伙吃了不少这些方面的亏,又加之朱老大、徐总司令在上面镇着,他也就收敛得多了。但是这好勇斗狠、心浮气躁的个性却是他一生都难以改变的,比如在最后收拾张士城及北伐之时,他都主张长驱直入的冒险策略――当然,这也是其为人的一大特色。
若不知心仪那“百万军中取敌上将之首级”的壮举,又怎能见出此孤胆英雄之非凡的胆魄及冲天的豪气!
虽缺乏大将之才,但常小伙一贯也相当自负,他言若带兵十万即可横行天下,故人便送了他一个“常十万”的别号。史称“遇春沉鸷果敢,善抚士卒,摧锋陷阵,未尝败北。虽不习书史,用兵辄与古合”,常小伙不仅是个常胜将军,而且还颇知用兵的韬略,然而他却是不学而能,与西汉名将霍去病极为相似。
对于这一点,倒也不难理解。大才子曹植在其《陈审举表》中也曾自夸过:“臣生于乱世,长于军中,又经常受教于武皇帝(指曹操),也有一些行军打仗的心得,不必专门去读孙子、吴起的兵法却契合兵家的精神……”
即使是岳飞这种战神级的人物,有时也对于学习兵法不屑一顾。曾经有一次,抗金名士宗泽劝岳飞多读点兵法,而他却不以为然,随后就说出了那句千古名言:“阵而后战,兵之常法,然势有不可拘者。且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不可能都照搬兵法上的教条,只要指挥员审时度势、因势利导,那么就足可以战胜敌人。
但是,这不过仅仅局限于战术层面而已,有经验的将领,只要再加以用心,就不愁战胜不了敌人;而如果不能尽力开阔视野,不能奋力汲取古人的智慧,那么一个将领就很难成为合格的战略家。比如拿破仑就说过:一个人要想成为成功的将军,应该一读再读有关亚历山大、汉尼拔、恺撒等人八十三次战役的记载,并以此为范本,“这是变成一个名将并发现艺术秘密的唯一途径”。
除了勇敢善战之外,最难得的,常同志也是一个知错能改、颇讲道理的人。有一次在金华,他的一位部将因骚扰百姓,被地方官王恺拿住。王命令将此人捆到街道通衢,鞭打示众。常同志认为此举损了自己的面子,于是就去找王理论,老王则正色道:“百姓乃是国家之本,打一个部将而令百姓得安居,这应该是将军您乐闻乐见、求之不得的啊,难道还有什么不好吗?”听完这话,常同志立时气消,并向王道了歉。
后来,朱皇帝在总结开国之功时曾说:“计其开拓之功,以十分言之,遇春居其七八。”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几乎所有的大规模战役常同志都参与过,可谓由始至终,无役不从,无往不利,故而功勋卓著。
不过如果胡大海不死,功劳可能也就仅在常遇春之下,但老胡的胸怀却更像是个做大事的人。
这和阳的人众显然是愈发的多了,当然要吃饭的家口儿也只在有增无减。因此没过多久,和阳便又宣告新一轮的粮食危机了。
淮南之地太局促了些,是故发起渡江战役渐已成燃眉之急了。毕竟,人家江南那边的日子过得还算宽裕些。不过还是那老问题,一来既没有足够的船只,二来元军又在对岸已严阵以待。
朱老大正愁上心头之际,不想幸福的机缘却也悄然而至。
当时“双刀赵”、李普胜、俞通海父子等,拥众万余、船千艘,据巢湖结水寨,势力很大。不过他们也有难处,他们与庐州的另一豪强势力左君弼有仇隙(左本是明教徒,后归降陈友谅),结果几次都被左部逼迫得不行,也为此很是担心终有不保。
为着长远计,这年的夏天,他们一伙商量定了,便派了俞通海来向朱老大联系归附的事,并请求朱部发兵前往接应;而且还一连来了三次,看样子他们的心情相当急迫。
为此,朱老大兴奋得紧,他当下便对徐达等人说道:“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才谋划着渡江,那巢湖水军就来归附,咱的大事有谱儿了!”于是他便亲往巢湖与李普胜等会,并顺便观察了一下水道,看看船队如何去往和阳。
庐州在巢湖的西面,靠得很近;而和阳在巢湖的东面,陆上大约还相距百里,这样想要从巢湖去到和阳就得绕行长江水道。
但麻烦的是,当时铜城闸、马场河等重要的隘口,都已被元廷的中丞(官职)蛮子海牙的水寨所扼守,只有一处小港可通和阳,可是吃水太浅,大船难以通行。
谁料正在大伙为此发愁的时候,这老天爷又开了眼――没几天之后,大雨就接连下了十余日,“川谷流溢”,连平时不走船的地段都积水至丈余。朱老大当即喜道:“真天助咱也!”
如此巢湖水军的船只便得以鱼贯而出,到达和阳后才正式举行了归降仪式。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在到达中途的黄墩的时候,“双刀赵”却领着所部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老赵本是徐寿辉那边的人,近来听说自己的徐老大从山里出来了,有些归心似箭,于是竟偷偷的借机溯江西上。说来这双刀无敌的老赵也是豪杰中身手极难得的,他本名赵普胜,系徐老大麾下“四大金刚”之一,只是不久后狼子野心的陈友谅架空了徐老大,他也遂为陈同志所猜忌;后来老赵与朱老大为敌,结果朱老大一个反间计,就假陈同志之手除掉了他。
这人才一失足成千古恨,真是可惜了了!不过,人不能仅仅看到利害,讲求信义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种品格。
再说,这朱老大自是料事长远,就在巢湖那边舟船都还没影儿的时候,他已先行谋划起训练水军的事情。
他专门派人去引诱了蛮子海牙那边的一干水军统领们,来自己这边互市做买卖,结果就趁机扣下了其中十九个善于水军操练的小头目,于是便令他们教授诸军习练水战;后来,他又命了廖永安(廖永忠之兄)、张德胜、俞通海等人担任水军将领。
不久之后,水军初试锋芒。朱老大亲率了他们于峪溪口大战蛮子海牙,虽然敌舟高大,却行动不便,而廖永安等却操舟如飞,左右奋击,终于大败敌军,从而大大增强了南渡的信心。
接着,朱老大就召集了诸将商议起渡江的大计来,其中不少将领就提议说要“直趋金陵”。
对于这种幼稚的想法,只听朱老大解释道:“欲取金陵,必自采石(矶)始。采石,南北喉襟,得采石,则金陵方可图也!”
因为这金陵龙盘虎踞,根本不是你水军一口气就可以占领的,而你的后援却容易被上游来敌所切断。而若是你先占了采石这块跳板,一来可以阻断上游来敌,二来也可以从水、陆两路配合攻占金陵。历来莫不如此,如隋朝大将韩擒虎当年,便先是率军夜渡袭占了采石,后直陷建康拿住了“躲猫猫”的陈后主。
计议妥当、又统一了思想后,这年的六月初,朱老大便亲率着徐达、冯国用、邵荣、汤和、李善长、常遇春、邓愈、耿君用②、毛广、廖永安等各引舟南下,以此揭开了渡江战役的序幕。
虽然《明太祖实录》中没提到郭天叙、张天?等人的名字,但不难推断他们也应该参与了渡江作战,只是军事指挥权在朱妹夫手中。事实上,当时很多人并晓得朱老大要在江南扎根(长期发展)的打算,以为捞一把就可以回来,他们其实是被朱老大“绑架”了。
不过仍需要说明的是,历来渡江作战都是要冒着巨大风险的。想当年金主完颜亮调集了六十万大军准备南下一统中国,结果却硬是被虞允文部的万余宋军给挡在了采石,进退不得;后来金军又改从扬州渡江,结果再遭虞允文部阻击,最终功败垂成。
而决心已定的朱老大此番也是倾巢而出,有进无退,所以此战也是关乎其未来命运的关键一战。
就像**主席当年为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所作过的三种估计一样:“一是付了代价站不住脚,转回来;二是付了代价站不稳脚,在周围打游击;三是付了代价,站稳了脚。”
因此,这朱家军也必须准备以很大的牺牲来争取到第三种命运,以在金陵一带建立起巩固的革命根据地。这也类似“鲤鱼跳龙门”,过去了也就近似脱胎换骨了,从此再不做那朝不保夕的流寇。
② 濠州人,耿炳文之父,后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