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有时也害人不浅
秀珍实施的计划十分顺利,她趁着隔壁没人的时候,顺手把晾晒在坪边石头上的鞋子摸了一只,藏在菜篮里带回了家,打发儿子狗伢子打猪草时把它丢到了小娟屋后。
家里平白无故丢了鞋,花妹子到处嚷嚷着寻找,找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大家估计是狗啊黄鼠狼什么的叼走了,要么是无聊的小孩子故意藏了,或拿了追追打打,也有人怀疑是易老师捡走了――正常人谁会偷一只鞋呢。
小娟丈夫发现鞋子后开始也没多想,打发小孩送还了失主,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多天不理堂客,出工休息时总是孤零零呆在一边闷闷不乐,冲里也传出小娟与缺心眼的风言风语,两口子经常吵起架来。
成功有时也害人不浅,轻而易举一连重创喽?、帮凶之后,秀珍的自信心极度膨胀起来,认为自己完全有实力进行战略决战了,专门铸造了一门四十二开的大炮对准了仇家。
她家的房屋挨着花妹子家里,只是进身靠后几米,地势还高出不少,便借口原来的猪栏屋太小,让丈夫在两家相邻的空地新搭了一间大的,在里面修了一个茅厕,粪坑离隔壁家的睡房不远,然后使劲把洗澡水什么的一股脑往粪坑里灌,让污水漫到对方睡房窗下,二家女人又开始吵得七进七出。
这天收工回来,二女人又扭打在一起,从菜土滚到路上,又从路上滚到田里,男女老幼照例丢下手头的活计,兴奋地涌过来享受文化大餐,二家亲戚不便介入,都搬了凳子在各自地坪里看。
花妹子披头散发,脸上、胳膊上、脖子上都是血印子,尖着嗓门叫道:“你这个骚娼妇狼得心啊,下个狠的手,你想掐死老子啊?老子死了你也莫想活!”边说边捡起泥巴、石子往对方身上砸,都被秀珍一一躲过。
秀珍丈夫本是三锤砸不出一个响屁的主,加上堂客高大体壮一点,打架稍微占了些上风,也就对眼前的事情视而不见,此时正在自家地里挖土,一块泥土飞到身上,他看看对方也没有做声,继续挥锄不止。
花妹子砸不着活靶,索性朝静靶开起火来,跑到屋后窗户下捡了一坨沾着粪便的土块,一把砸到了秀珍丈夫脸上,嘴里骂着:“你装,你装死,老子把你自家的屎退给你,你们两只畜生看见老子男人?在屋里,欺负我一个堂客们啊。”
秀珍丈夫来了气,丢下锄头冲了过来,追上慌忙逃跑的花妹子,揪住她头发狠扇了一个耳光。
缺心眼从大队开会回来,刚下山就看到堂客被打,急跑过来与秀珍丈夫干了一架,各家兄弟这才坐不住了,纷纷围过来把二人拉开。二人又对骂起来,缺心眼回屋时放出狠话:“你给老子记着咯,老子迟早要斗掉你的宝气!”
秀珍丈夫毫不示弱:“你想斗老子啊?只怕还不是这条吃菜的虫,绝对是石?上的遁茅――望穿你的牛颈!”
缺心眼牙齿咬的嘎吧响,点头不迭:“好,你狠,你狠!”
秀珍冷笑说:“狠你娘的肠子,你屋里那做过叫花子的猪婆子还屙得么子蛮狠的崽子出咯,不都是嘴硬骨头酥的角色啊,白吃了几十年草,也不晓得火车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
一竹篙打了一船人,缺心眼几弟兄终于坐不住了,二个大哥开始搭腔骂人,而有财冲上去要打秀珍,有德、有志赶紧拦住,秀珍丈夫拿起锄头与缺心眼、有财对峙大骂,谭老么、友良、曹保管等队委会干部一看形势可能失控,连忙拉的拉,扯的扯,把双方劝回了家去。
玉品的预产期推迟了一周,秀珍比谁都高兴,大胆从原来的幕后跳到了台前,逢人便说起玉品和友良的*韵事,穷尽个人想象之极限,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增添了许多细节,几乎一天一个版本。
情绪低迷的花妹子也非常兴奋,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还学着丈夫哼起了《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一段――不过翻来覆去也就前面二句。
有了情节、地点,尤其是有了铁证――所谓遗腹子已经足日满月了,还迟迟没有分娩,许多人终于深信不疑了,定国出生的前一天,本来关系很好的陈母与么媳妇陈嫂还因此大吵一场。
定国的出生是倒房后杨家最高兴的一件事,接生婆在婴儿屁股上用力一拍,那一声高亢响亮的啼哭无异于天籁之音,温暖和感动了屋内每一人的心。
杨母高兴得差一点就手舞足蹈,流着热泪喃喃念道:“菩萨显灵,菩萨慈悲,感谢观音娘娘,又为我杨家送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孙伢子。”高兴之余,忍不住又唠叨一句:“又添一张嘴,哪里有吃啊。”然后自己打自己几个嘴巴,说:“求观音娘娘大人大量,原谅小的不敬,小的老糊涂了,胡说八道,观音娘娘神通广大,送子哪里会不送吃的。”
头发湿漉漉的玉品热泪盈眶,从家娘手中接过孩子,高兴的在儿子脸上、屁股上亲了又亲,说:
“家娘啊,穷人穷人,首先是穷人,人都?得的话,才真的永世不得翻身;兴旺,兴旺,有人才会旺,有了清山在,不怕?柴烧,有人就有希望,有人就绝不会穷,老话讲吉人自有天相,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全家将来不仅餐餐吃得饱,山珍海味都会吃不赢,宝宝,妈妈说得对不?!”
说着说着,不禁失声剧烈抽泣起来,床铺都摇晃不止。
孩子们遵照玉品指示,早就把前些天托人带回来的鞭炮挂好在樟树上,啼哭还未落音,噼噼啪啪的爆响又接着传遍了山冲。
满月的红鸡蛋照例要在婴儿屁股上滚几滚,按习惯是必须送亲友一起分享的,但家中鸡蛋远远不够,玉品就只让家里每人吃了一个。
杨母对于吃鸡蛋尤其是放鞭炮颇有微词:
穿衣吃饭量家当,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铺张浪费,去年下半年挣工分太少,年终结算时被强行扣除了有财的治疗费,加上硕德丧事所借,如今家中已是债台高筑,还不包括平日里亲戚隔三差五的帮助支持在内,家里没得主劳力,今后肯定更加艰难,何况今年又添丁进口,毛毛雨打湿衣裳,杯杯酒吃败家当,一天省一把,十年买匹马,云云。
玉品本想说正因为艰难,愈是要扛起神鼓足气,昂首挺胸,但估计家娘参不透玄机,也就一笑置之,任凭老人唠叨去了。
定国满月不到十天就开始插早稻,头天插的是大坨湾进水口那几丘,田里蚂蟥多如牛毛,往年这一天玉品都会主动要求扯秧,缺心眼是担秧的,装担的时候能更近距离接触玉品,所以也不反对。
这一次花妹子却极力撺掇丈夫,大体意思是玉品扯的秧不好插,许多人有意见,而她的插秧技术已经不错,理应扬长避短。缺心眼找不出理由反对,只得改派了玉品的工种。
玉品照家娘所教,在陈二大汉家里借来铜烟壶,倒出的烟油涂抹在小腿上,扎紧裤脚,自己又加绑了几层布条,战战兢兢下了田,这方法灵验,总算没让别人看到洋相。玉品的速度经几年历练在妇女中间本已处于中上水平,而偶尔可能叮手的蚂蟥则肯定想不到,它们无意间帮忙成就了一位插秧高手,因为速度越快,手在水中停留时间越短,蚂蟥越难上身;当然主要的动因还是玉品想把工分提上去,而且要提得让人心服口服,把闲言碎语者的嘴巴堵得丝严缝合,半个屁都放不出来。种种因素促使其技术突飞猛进,待早稻插完,已是出类拔萃了。如果花妹子知道结果会与初衷适得其反,她大概不会又哼着小调一连高兴好几天,更不会因为少有的一次‘枕边告状一说就准’而沾沾自喜。
自周媒婆头次走进食堂,冲里目光更是聚焦到了玉品身上,虽然不久就看见来人悻悻离去,但关注程度依然有增无减,她的一举一动就像过门那天一样牵引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