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俩哭罢多时,江生急切的问道:“表叔,这些年,我娘一直住在外公家里?”表叔重新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又重重的吐出烟雾,仿佛要把这一切不愉快全部化为烟雾随风飘走似的,好久才说:“把你送走后,你娘哭了几天几夜,嗓子都哑了,人都瘦了一圈儿,一整天里要么傻乎乎的笑,要么就蹲在溪水边儿洗这些派不上用场的布片儿,你外爷外婆愁眉苦脸的,你外婆一天到晚骂你外公心狠不顾闺女的死活,你外爷有他的小算盘,没有你在身边累赘,等治好你娘的病好找个人家,你娘当时才二十几岁,可治你娘的病费了大事了,老俩领着你娘到处求医问药,到后来病不见好家里钱倒花了个精光,又没钱到大医院去,只有干着急,亲朋好友看着可怜就多少帮衬些,可那又能挤啥事?你娘一个疯子到哪儿找婆家去,你外爷一筹莫展,你外婆整日抹眼泪儿,豆腐坊也倒了,可惜远远近近出了名的柳家豆腐喽!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这其间,你外爷看你娘思想你那一副伤肝动肺的样儿,心里也后悔将你送人,也找过你舅爷几次,可两位老人相当初是立过字据的,两不翻悔。你舅爷死后,你外爷就偷着跑到你家眼巴巴看过你,一个人多少回偷着抹眼泪,人啊!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呀!好端端的人家看看弄成啥了,看着让人心碎哩!算了,生,表叔唠唠叨叨的,不说了,可有一句话得和你说明白,如今你出息了,干了大事儿,认就认吧,好好给你娘看看病,进进孝心。表叔此生能看见你们母子团聚也算了却了一块儿心病,这事儿憋心里怪难受哩!”江生攥着表叔的手使劲摇晃着说不出一句话。表叔拍着江生的肩头:“孩啊,按咱这老理说,你亲生父亲是回龙寨的田明选,好吧歹吧,你是老田家的根儿哩,解放前后,提起老田家的田永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是响当当的人物哩,回龙寨堂堂正正第一个八路军!看你的行事做派像老田家人,索性将来有机会认祖归了宗,又是回龙寨首屈一指干扳楞正(方言:正派之意)的人物。要学你爷爷别学你爹那没出息的。认亲娘的事儿是大事儿,你回去好歹和你爹娘说一声,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会答应你的,到时表叔领你去!”江生点头称是。想不到慢性子的表叔竟是个热心肠人,慢性子办了大事儿,江生千恩万谢回了傅家庄。
江生瞅住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委婉的告诉了娘,江生娘秀儿(大名张金秀,这样称呼似乎有点不礼貌,可习惯了。)原是个善良软心肠人,当初听丈夫说起过江生亲娘,知道她疯疯傻傻的怪可怜,就有等江生参加工作后认亲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人家为了孩子疯了,咱虽不是偷来的这心里不踏实老觉着欠人家的,可有这想法只是想法,心里总是舍不得儿子离远了自己,好歹二十几年含辛茹苦抚养大的不容易,今个儿这想法打江生嘴里说出来,秀儿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像是儿子马上被人抢跑似的,急哭了,抽抽搭搭的埋怨江生:“生啊,你有本事了,翅膀好使换了,如今找着亲娘了,认了生母忘了养母,我的命咋恁苦哩!”一行鼻子两行泪的“呜呜”哭开了,江生拉着娘的手好言抚慰:“娘,看你这话说哩!我咋能忘记你和爹哪,你们辛辛苦苦养育了我二十几年,恩重如山,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哩!”说着替娘抹眼泪儿,扳着娘的肩头央求娘:“别生气了娘,你要生气了,我就从此再不提这事儿!前几天下乡正巧路过小王庄,想着也是天意,车坏了,在村口正好遇到一个疯疯傻傻的妇女,整天洗着尿布片儿嘴里叫着自己的孩子,后来舅爷家表叔告诉我说那个妇女就是我亲娘,娘,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有时间你和我一块儿过去看看,她真是可怜!表叔也同意我们去认亲,娘,我听你一句话,你要同意咱就去,你要不愿意认我绝不做让你伤心的事儿。”江生---高高大大的男子汉忍不住热泪盈眶,秀儿原是买针不买针试试儿的心(口头语:试探的意思)见江生流了泪,秀儿破涕为笑反而急了:“生,一句话娘同意认!回来和你爹说一声立马去,其实娘和你爹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怕影响你上学才没吭声,爹娘的心也是肉长的,听说你娘恁苦,心里也是急巴巴的。”江生紧紧的握着娘的手:“娘,谢谢你,你们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