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很不乐观,必竟这小谷间的高处并没有多少——况也并没有多高。几个矮小的土坡虽然缓解了冰原牦牛大阵的一点儿速度,但其冲击力和破坏力却并没有减少多少。军卒们惊恐绝望的惨叫,还是如浪如潮般在葫芦谷上空涌荡。天亮了——天终于亮了,小小的山谷里四处是殷红夺目的血。鲜血泼洒在冷寒的雪上,让目睹之人倍加恐怖、心寒。牦牛大阵所过之处,完全没有一个整尸首了,烂肉、内脏零碎遍洒了一地,看着让人都忍不得颤抖而哎吐。
随着一声低沉的长号吹响后,暴燥的冰原牦牛阵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这时节,随着旗幡招展,一面朱红旗面上绣着金黄色季字大纛下,是一个极为英俊——英俊到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这就是季公瑾了,三十几岁的横样,窝卧在一架做的很精巧车辇上。这车辇是十几个健壮的明康士兵推着,一件极扎眼的白狸狐大衾裘将全身裹覆了,样子完全就是一个病夫。
“你就是季公瑾?”在忌蒙的意识想法里,名满古叶的季公瑾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虽然现在面前这个季公瑾也有着惊世的颜貌——莫非他真的是病过了?——或许如今还病着——
“咳——咳——”是一阵急剧的咳嗽声,让窝卧在车辇上的季公瑾缩成了一个团儿,脸也登时憋成了酱紫色。一个守在身边的旗门牙将忙递上去一个紫檀木匣子,季公瑾颤抖着手自匣子里拿出一颗淡紫色的药丸含入了口中,这才缓缓压制住了咳嗽声:“不才正是伏龙山季公瑾。”
“你是怎么知道我忌蒙会从此地进你们西晋城?”这个问题积於在他的内心很久了,他从来不相信季公瑾能神到未卜先知的地步。
“或许你不会相信——”季公瑾紧缩了缩脖子,显然天气的冷冽让他很不适应:“这一切都是江流儿说与我的——”
“什么?”不仅是忌蒙,就连所有听闻此言的飞鹰军军卒,都似乎让人用冷水兜头浇了一下,僵立在当地就像刚成的冰雕。
“你应该相信。”
“我相信!”忌蒙惨然地长笑着,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发出去那么多的援信,而江氏那边至今音信全无了。
“现在忌蒙将军可以重新选择。”季公瑾语意味深长地说着,顺手又将一封信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军卒。这军卒接了信小跑着递到了忌蒙跟前:“这是江流儿的亲笔手书。”
“他怎么会白白将两万铁军喂送给你们西晋城?”现在的忌蒙也是理不清,这根本不附合常情常理。虽然他们投降之人得不到信任,但做为一个少为有点儿远见的主子,是断不会毫无价值地去葬送他们。
季公瑾似乎看出了忌蒙的心思:“江流儿原也是聪明之人,忌将军这两万铁甲只是他抛给我明康王朝的一个饵,只不过季公瑾不才,并没有如他所愿,要不然如今的明康王朝,也如忌将军的飞鹰王朝一般成为昨日黄花了。”
“你是说你不仅将我忌蒙围在了此处,还挡下了江流儿?”忌蒙真是不敢相信,在他原先的认知里,江流儿的那流火营应该是天下无敌了。在他的记忆里,西晋城有的不过是六七万铁甲而已。至于这六七万铁甲的战斗力似乎还不及他飞鹰军——必竟飞鹰军可是镇守帝国的边军出身——难道说这就是季公瑾的厉害之处?
“江流儿的流火营确实厉害。”季公瑾似乎真有读人心思的本事:“若不是流火营太过扎手,公瑾也不敢慢怠忌将军在这荒谷里困顿十余多日了。”
忌蒙将手中的信丢在了脚下:“季先生意欲如何处置我们这些儿丧家之犬?”
“忌将军言重了。”季公瑾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敝国国主本就有贤仁之名,忌将军若肯屈节相助明康,国主定然不会亏了忌将军才是。”
“如今我忌蒙还有的选择吗?”想来留在江流儿手里的眷属早魂归黄泉了吧:“就算是贵国不得收留,如今的忌蒙和那江流儿,和那江氏永寿王朝也是不共戴天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直病恹恹的季公瑾终于提高了些儿声调:“将军不愧真英雄、真豪杰,如此烦忌将军清点了部属,稍时季公瑾陪将军一同去见国主。想来有忌将相助,我明康王朝定将如虎添翼、横扫古叶!”
忌蒙点了点很是狼狈的飞鹰军。两万的飞鹰军经冰原牦牛大阵的冲击,完好无损的几乎不到万余,除了缺胳膊少腿儿的,六千多活蹦乱跳的生命,就这样永远沉睡在了雪与血交溶的荒谷里了——
忌蒙是第一次见这个传闻中有小孟尝之称的西晋城主——也就是如今的明康王朝皇帝澹台文长。澹台文长是在他的卧房里接见的忌蒙——他如今很忙很忙,季公瑾帮他挑选的五十个如花美娇娘,他得趁着身体还行的时节,将这皇恩雨露遍施了才成:“你就是忌蒙?”澹台文长还窝在床上,隔着如蝉翼般的帐帷,能清楚地看到两个极美艳的女人,穿着极撩男人心思的薄衫像猫一般腻在他的左右。
“罪臣忌蒙见过陛下,愿陛下永寿安康!”在这种环境里他忌蒙当然不敢乱看,只是乖乖地跪伏在门口边上。他后边的季公瑾还是被那精致的车辇推了进来,都进这火热的屋里了,可他身上那白猩狐衾裘还如荒谷中那般包得严实。
见季公瑾进来,床上的澹台文长终于撇下两个美娇娘,赤着脚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一把将其手捉住道:“先生近来身子可是见好了些?”
“劳烦陛下记挂——咳——咳——”喘了几口气才又接着道:“公瑾觉得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若然没有先生之才,我澹台文长何德何能敢自立这明康王朝!”
“不知公瑾为陛下选的美人还是否合心意?”
“合心意,极合心意——”澹台文长紧攥着季公瑾的手哈哈长笑:“虽没有似先生的绝世颜容,但也算得上女人里的极品了,这几日老夫混在其间是乐趣无穷啊!”
“陛下应该自称朕。”季公瑾在车辇上欠了欠身。
“哦——”澹台文长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个习惯朕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