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深秋的时候,年幼的程蕙兰姐妹离别了日本妈妈,可怜的姐妹二人来到程家的第一宿,养母家没有多余的被子,养母就将自己的被子给了她们,养母就只好到养父的被窝里睡觉了。蕙兰搂着妹妹,直到妹妹抽泣着睡着了,自己才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后来妹妹就习惯让姐姐搂着睡觉,姐妹二人真是相依为命的样子!
从解放前直到解放后的初期,在冬天,贫穷的东北人都是穿着空心棉袄,多数人的棉袄里没有穿内衣,更没有绒衣和毛衣。总在外面活动的男人们,为了暖和一些,腰间要扎上一条腰带,裤脚也要用腿带扎上,两个袖口经常要合拢在一起才觉得更暖和一些。在冬天都是父母和子女们在一铺火炕上睡觉,脱了棉衣自然都是裸睡。更贫穷的农村人家,竟然是几口人盖一条棉被,甚至两三个孩子只有一套棉衣,他们只好轮换着穿棉衣外出。
程家是城里人,生活相对要好一些,可是城里人家姐妹二人盖一条被子的也很常见。解放后程家的经济情况逐渐宽裕了,后来姐姐上中专读书,妈妈给姐姐做了一套新被褥,妹妹自己盖着这条旧被子还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这条被子三四年要拆洗一次,一直盖了十几年,已经显得破旧不堪了,到蕙芳上大学,妈妈又给蕙芳做了一套新被褥,姐姐结婚,又做了新被褥。
今天妹妹回家住一宿,她又钻进姐姐的被窝,并不是家里没有被褥,而是蕙芳要和姐姐亲近。蕙芳看着姐姐一直是很悲哀的样子,蕙芳觉得不能还用谴责的口气说话了,妹妹颇为亲切地说:
“姐呀!那个男人一定是位美男子吧?”
“他算不上美男子,他长得很普通。”
“那你说说,他是什么样子吧!你有他的照片吗?”
“小芳,你对我们的日本爸爸还有印象吗?”
“我的印象很模糊了。”
“他长得就像我们的日本爸爸,他虽然并不漂亮,但是五官端正,他也是中等偏瘦的身材,也戴着近视眼镜,他工作时全神贯注的样子,平时话语不多,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微笑的样子都像我们的日本爸爸。他虽然长得很普通,但是我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有好感,我对他真是有一种出自内心的亲切感。”
“是吗!”蕙芳颇为惊奇地说:“那我可真要见见他了,那他一定很风liu,会哄人?”
“他可不风liu,他不好穿戴,不善交际,他从来也不去跳舞,更不会说笑哄人。他的业余爱好就是看苏联电影,说他是反苏右派,其实我看不出他什么地方反苏。他的另一爱好就是钻研他的那套业务。”
“钻研业务、工作能力很强也是很重要的优点。这也是你爱上她的一个理由?”
“其实他给我最深刻的好印象就是他会日语,能看日文书籍,这给我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他平时也比较关心我,对我很好,我们也许就是日久生情吧!其实我们之间很早就有了互相爱慕之心,唉!”程蕙兰很入神地述说着,还叹息一声,接着说:“我这里有一张合影照片,是在郊区植树时照的,可是已经不太清楚了。”
“给我看看吧!”妹妹说。
蕙兰一伸手就在枕边的褥子下面拿出了那张三寸照片,照片上风景占了较大的部分,人物显得较小,但是依然看得出那个男人还是颇有魅力的。蕙芳无意之中翻过了照片的背面,看到姐姐那娟秀的手笔,那是仿照**发表的诗词‘咏梅’的格式和韵律写下的一首词:
长夜长相思,
尽流芳心泪!
纵有冰心已相许,
难得长相随;
梅花喜冰雪,
仲卿爱兰芝;
等到海枯石烂时,
唯有情如故!
蕙芳悉心地读着这首词,感到颇为意外,姐姐虽然学历不高,竟然是这样颇有文采,姐姐真是一位有情人啊!蕙芳顿时觉得自愧不如,真是应该对姐姐刮目相看了。看着姐姐这朴实无华又感人肺腑的诗句,又听到姐姐那轻轻的一声叹息,蕙芳不无感慨地说:
“看来姐姐已经全心全意地爱上这个男人了!如果没有你和福哥的婚约,也许你们早就在一起了!这位照片上的男人很有风度,他是如何向你表示爱情的?”妹妹颇有兴致地问道。
“其实我们的父母都给我们定下了另外的婚姻,他也有一个未婚妻在大连工作。那时因为我们不能结婚!所以那时我们之间谁也没有直接向对方表示过爱情。可是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很默契的情感,我们都是感到很无奈,都很伤感!都很愁苦!”姐姐说到这里又是叹息一声,接着就是默默无语。
“只能在心里爱!还都没有互相直接表达出来!?哪后来呢?”妹妹对这个特殊的爱情故事颇感兴趣了。
“后来他被打成右派,我更加同情他,为他流过许多眼泪,可是我结婚之后我们之间就接触少了,甚至很少说话了。但是当我们偶尔相遇时,我们立刻就会感到一阵心酸和无奈,都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我看到他那忧郁的目光,他显然对我还有很深的情意!那时我的心里感到非常难过!如果不是怕被人看见,我真想抱住他痛哭一场!”
姐姐说到这里竟然呜咽着抽泣起来,姐姐的身体在颤抖着,妹妹也被感动了,她颇为亲密地搂住姐姐,妹妹的心里也很难过。姐姐停了一回又接着说:
“直到我离婚之后,在我的主动之下,我们的关系才逐渐亲密起来,┅┅”
“他大连的未婚妻哪?”妹妹插上一句。
“早已经另嫁他人了!可他一直瞒着我。”姐姐的语气低调,接着又很伤感地说:“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心心相印的恋人感情,可是有一段时间他故意疏远我,回避我,叫我很伤心!……”
“他为什么要回避你?”
“他在担心,怕他右派分子的身份会连累我。”
说到这里姐姐又是抽泣着说不出话来,蕙芳感觉到姐姐的身体又是难过得浑身颤抖着。蕙芳搂住了姐姐,她也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蕙芳有些惊讶了,姐姐竟然在近十年的时间里对一个男人有如此深厚的真挚感情,这也实在难得,甚至真是值得令人羡慕,蕙芳说:
“姐呀,你竟然是这样痴心地爱一个男人,真是令人感动,我看你们这份感情是很难割舍了。”
“在以前我们只是感情上的默契,彼此有好感、彼此关爱、彼此同情。可是现在我们都是自由人了,我们就有条件结婚了,甚至我们海誓山盟要白头偕老。可是现在提到结婚,我们又有许多新的顾虑。”
“不过我认为你们不要忙于结婚吧,要结婚就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或者说是难题。也许至少现在,你们还只能是保持着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吧!你们的感情我也不再评论了,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什么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柏拉图是古希腊的伟大哲学家,他提倡人类男女之情爱应该保持在纯精神上的情爱,不要**结合的**。”妹妹说到这里,又用颇为疑惑的眼神看着姐姐说:“你们在**上结合了吗?”
“我们没有那样的条件,也还没想那样做,我们只能做到在精神上的互相关爱!”
姐姐说完她们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都在深刻体会着古代哲人的深刻思想,停一会儿姐姐说:
“我们这柏拉图式的爱情已经进行十年了,可是我们都是凡人,我们并不想保持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我们更需要真情实爱,这次是真下决心打算结婚。我们都有工资,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他的业务能力是很突出的,厂里很重视他。我并不指望他飞黄腾达,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有基本的经济生活保障,只要能过上平常、安定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本来还想和家里商量,想借用家里一间房子结婚,看来恐怕是不行了!唉!”蕙兰又是轻轻地叹息一声。
妹妹还能说什么哪?!妹妹不但没有说服姐姐,反而被姐姐的真挚爱情故事所感动,妹妹的心情也是很愁苦,她为姐姐的婚姻而担忧,为姐姐的苦涩而又凄美的爱情故事而感到心情沉重。就这样,程蕙兰的家里人也反对这件婚事,她也没好意思开口向家里借用一间房子,程蕙兰和黄玉林还是不能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