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蕙芳的丈夫家，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书香门第，几代人都是读书人。其实读书人更加关心国家大事，更为关心国家的兴衰，他们经常要批评时政，甚至提出一些新观点和新主张，这也是中国知识分子总是受到政治打击的主要原因。程蕙芳夫妇和公公都是大学教师，*当中他们都成了‘臭老九’，可他们在家里对政治问题还是讨论得津津有味儿。程蕙芳又提出新问题，她说：

“爸，您说，中国知识分子在对待自然科学的态度上如何？”

老教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在两千多年以前，中国就有《黄帝内经》和《孙子兵法》等伟大学术著作，这些著作在当时领先于世界各民族，都有很高的造诣，直到如今这些著作仍然很有实用价值。可是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中国政教合一的封建体制逐渐形成和完善，知识分子们都在追求仕途之路，不去过问各种学术和自然科学，中国的学术发展就缓慢了下来，汉朝以后中国就再也没有出现像春秋战国时代那样伟大的思想家和学者了。因为受到中国科举制度地束缚，绝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都没有机会去研究自然科学。中国正是缺少真理和科学的观念，所以中国就逐渐落后了。

“可以说中医学的发展过程就是中国科学技术发展过程的写照。医学一直是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的，是人们必须的一门技术，所以有许多落第的知识分子投身医学研究和治病救人。在两千年以前中医学的发展就得到了辉煌的成就，《黄帝内经》这部伟大的著作已经将病理、诊治和养生等学科都论述得较为透彻了。进入政教合一的中世纪后，人们的思想遭到禁锢，中医学虽然还在发展，可是相对缓慢了，到了明朝中医学发展成为较为完整的医学体系，但是中医学体系并没有达到科学体系的高度。

“中国知识分子在儒家思想意识形态模式中，过于中庸保守，中医学不能跳出阴阳五行理论的束缚，中医学就表现出墨守成规、发展缓慢，缺少创新和改革。可是到了近代，西方的新文化运动开展得比较彻底，一切封建思想都被彻底批判，在新文化思想蓬勃发展的有利环境中，西方医学得到了飞跃的发展。可是中医学没有摆脱封建思想的束缚，所以中医和西医相比较，中医学就显得腐朽落后，甚至还有巫医之嫌。

“至今《黄帝内经》仍然是中医学的主要理论基础，至今中医学者还是将两千年以前的中医理论奉为圣经，这本身就说明中医学处于发展缓慢的保守状态之中。可以说中医诊治方法几乎没有什么更新和发展，本质上说中医学理论还是没有完全进入科学的层次。和中国其它技术学科领域一样，在古代的中医领先进于西方，在近代中医落后于西医。

“阴阳五行是中国古老的哲学观念，但是人类的技术（包括医学技术）应该是与科学密切相关的，技术主要是以科学为指导而发展起来的。而哲学往往是对宏观整体世界的看法和认识，一般来说哲学思想并不具备指导具体技术应用的实用意义，或者说仅仅用哲学观点是不能促进技术的正常发展。

“我在这里简单叙述一下科学和技术的概念，人类用于生存和创造物质财富的技能和手段就是技术，人类对技术的认识和理解上升到理论阶段就是科学，科学的进步和发展能够指导应用技术的进步和发展，科学和技术一直都是在相互促进**同发展。

“科学是要认识具体事物的真正本质。这种认识要从感性到理性，逐渐形成系统的理论，必须是在实验的基础上验证这个理论，并且在理论的指导下能够真实复现这个具体的事物，这一过程就是科学。科学是严谨而真实具体的，科学必须与实验密切结合，科学创造了严谨的语言工具，那就是数学、逻辑学、各种符号和图形学等等。科学技术的发展，可以创造人类新的生活环境和各种需要。作为科学和技术也必须在否定之否定中不断发展和创新，任何科学理论和技术都不能是永恒不变的，都是在不断更新、发展和进步的，就连《牛顿三大定律》和《爱因斯坦相对论》都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永恒真理。当一种学说被说成是永恒的真理，那就进入封建宗教的模式了，这就是检验和认识科学和宗教神学的根本标志。

“和西医学相比较，中医学就显得过于古老和发展缓慢，中医理论就是阴阳五行，阴阳五行是中国古老的哲学概念，用它来解释医学技术，显然有些扑朔迷离和牵强附会。任何技术都需要不断发展和前进，中医的理论基础应该由哲学概念发展成为科学层次，只有用科学手段才能使得中医学技术得到继续发扬和光大。或许可以借助西医来发展和完善中医的理论科学。

“中国知识分子研究天文学也必须在阴阳五行、太极八卦这些古老的模式中去进行，可是任何事物在这种经久不变的落后框框的限定之下就很难取得发展和创新了。中国古代的历法学家们早于西方就认识和掌握了阳历的编制方法，也知道与农业操作有关的二十四节气是符合阳历的规律。可是中国为了遵从祖宗的章法，还是牵强附会地崇尚阴历，很长时期还是坚持使用阴历。中国在唐代就有天文学家可以预测日食的发生，大概这些天文学家已经认识到地球、月球和太阳的运行规律了。可是这位天文学家显然不敢发表他的学术观点，如果他敢于发表这些天体运行规律的学说，大概他也就会被当作妖人而处以火刑了。

“总之，中国知识分子在陈旧腐朽意识形态的压制之下，中国的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无法向前发展。和欧洲知识分子那种追求真理、无所畏惧、顽强斗争的精神相比较，中国知识分子真是太中庸保守，不求创新了！真是太目光短浅、太固步自封了，他们就是虔诚的教徒。中国知识分子应该感到惭愧，可以说中国知识分子徒有知识分子其名，没有很好履行其知识分子之职！”

儿子也微笑着及时插话说：

“所以在中国自古以来人们就经常说：

百无一用是书生！

“就是说我们这些中国知识分子都是废物了！”

三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老教授说：

“说中国的知识分子是废物，是说轻了！其实中国知识分子的聪明才智主要用于升官发财，用于维护封建统治上了，他们起到了保皇派的作用，中国知识分子的主流是充当了维护封建统治的奴才，更有一些中国知识分子沦为扼杀进步思想的打手和恶棍，这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哀啊！实质上就是这个读书人的士大夫阶层在世世代代的统治着中国，在败坏着中国，皇帝也只是他们的傀儡。”

程蕙芳的丈夫似乎还是没有完全理解老教授的这番讲话的意义，就很不服气地说：

“中国的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还有五四运动，难道这些不是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吗？”

“在清朝末年的康有为和梁启超都是彻头彻尾的保皇派，他们要在‘忠君’的前提之下进行变法，是注定要失败的！从宋朝的范仲淹到王安石，还有明朝的张居正到晚清的康梁变法，他们都是在忠君的思想理念之下进行改革，当然都是归于失败。在中国，君王是真正的权威，再昏庸无能的君王也不能下台。而在日本，天皇只是个牌位而已，实际当权者可以走马灯式的变换，这就是中国和日本的根本不同之处。”

儿子没能接下话题。程蕙芳却似有所悟，她说：

“爸，知识分子能够理性的认识世界，所以知识分子有先知先觉的功能，知识分子可以制造出一定的理论模式，可以影响社会的舆论导向，可以创造出新的意识形态，在一定意义上说知识分子可以左右社会的前进方向，所以在欧洲和中国的封建统治政权都是极力镇压和迫害知识分子。可是为什么欧洲的知识分子不肯屈服，而且战胜了封建势力，而中国知识分子的主流就甘心地做封建势力的奴才?！”

老先生露出了笑容，蕙芳一口一个爸，叫得很甜，老先生还觉得儿媳妇对知识和观念接受得很快，很有理解能力，老先生对儿媳的各方面都颇为满意。蕙芳给公公倒了一杯茶，公公喝了一口，又满意的微笑着说：

“蕙芳说得有道理！知识分子能够对社会的发展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所以知识分子必须要有良知，就要勇于承担起人类灵魂教育者的责任，就应该锻炼和规范自己，培养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要追求真理，批判邪恶，承担社会发展的先导作用。可是一些中国知识分子，不去追求真理，只为了自己眼前的既得利益和低级享受，有奶便是娘，与邪恶势力同流合污，成为无耻的文人和市侩。中国知识分子为反动势力服务，就能够起到巨大的破坏作用，他们可以阻碍历史发展、败坏社会公德，他们也可以成为制造灾难的妖孽。

“在中国近代史中，一些中国知识分子也开始起到了积极作用了，他们不畏牺牲，勇往直前。戊戌变法至辛亥革命期间，已经有一些中国知识分子开始觉醒，中国知识分子发动的新文化运动虽然是姗姗来迟，但总归还是到来了。1919年中国青年学生发动了‘五四运动’，北京乃至全国学生掀起了可歌可泣的反帝、反封建的爱国热潮，终于唤起了全国人民的大规模地支持和响应。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冲击之下，中国封建统治势力的基础被彻底动摇了，中国的大革命时代终于来到了！接着中国的封建社会制度就被推翻了，没有人敢于明目张胆地搞封建帝制了。只有发动中国的新文化运动才能够埋葬中国的封建制度，五四运动说明，中国知识分子对中国社会发展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啊！只有他们积极行动起来了，中国封建势力才能被推翻，虽然有大批知识分子在斗争中牺牲了！可是他们的业绩是辉煌的，将永垂青史。”

老先生停了一下又说：

“直到‘五四运动’的爆发，中国新文化运动才显示了一定的声势，才第一次对儒家学说进行了批判。可是五四运动，对儒家学说的反动本质并没有很深刻到位的进行揭露和批判，同时也一直没有将自由、平等、民主和法制的观念在中国的社会上树立起来。和欧洲相比较，中国的新文化运动进行得很不彻底、半途而废。”

“爸，我觉得中国还是缺少一次启蒙运动！”蕙芳说。

“是的！东方和西方的社会发展规律是基本相似的，都有古代的灿烂文明，都有黑暗的中世纪的政教合一，又都有新文化运动的爆发。中国的‘五四运动’是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它必然还要继续深入开展下去，中国也必然深入开展启蒙运动。如果中国的启蒙运动也发生在十九世纪以前，那么中国也许就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了，可是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和启蒙运动相继姗姗来迟。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中国的启蒙运动被引向了**的方向，中国知识分子将马列主义引入中国！接着就在马列主义的旗帜下，就在中国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这也算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项功绩吧！”

老先生颇为感慨地说着，又轻微地摇了摇头，隐约间似乎还轻轻地叹息一声。老先生停了一会儿继续说：

“在中国并不是到处都是资产阶级，实际上中国资产阶级的力量太软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