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政府里年前的时光里只有一个主题――喝酒,请别人喝、被别人请,好好上班的人不多了。特别是今年春节前,机构改革临近,一些老同志要退了,有小金库的部门想法设法地花钱,这是他们最后行使这样的权力了,“有权不使过期就作废了”。没有小金库的部门,也努力地想方设法地弄点钱。有些部门什么权力也没有,但还能管个评比什么的,也可以和驻区的大单位把荣誉作为交接条件,弄点什么好处。特别是那些还想继续当头的局委办领导,还要给区里的领导搞点福利什么的。
一时间,各领导的办公室里比平时人来的多了,说是请示汇报,可实际上却是各种“小票”“红包”满区飞,小票上常有的内容是豆油、白面、大米、鱼类以至衣物之类的东西,只要按照小票小写的地点,你就可以在适当的时间里去取。负责这类生意的商店大多比较偏僻,不会惹人注意。商店的老板在大赚了一笔的同时,绝对不会验明正身,问你是谁或问你的小票从何而来,他们只认票不认人。
区里的主要领导这几天也似乎也有了难得的能在办公室的时间,在这个时间要找他们,就一定能够找得到。区委办的郑波主任曾和孙松涛就说过,越是到年底,温书记越在办公室坐得稳如泰山。他也尽职尽责地守好温书记办公室的门,努力地摆布好想见温书记的人的时间。而这一时间,没有事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在温伟国的办公室附近转悠的,既然你对领导没表示,也不要到领导跟前去讨人烦。如果外面来的送礼人,在温伟国办公室或是郑波处等待时遇见了,大家心照不宣,都会相视一笑。
也许是这个角色让郑波感觉十分不自在,只要一有空,他就跑到孙松涛的办公室里闲扯一会。别看他在温伟国面前小心谨慎的样子,但只要在他合得来的人面前,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郑波说:“哎,你说噢,以前送个礼什么的一般都到领导的家中,而现在更多的是到领导的办公室,更容易掩人耳目,不过我可遭了罪了。”
“谁在你办公室等待时,不得给你上只烟呢,你就算不错了,万一谁一高兴,捎带脚地对你不也就意思意思了吗?”孙松涛成心拿郑波开逗。
“可别扯了,这几天好烟是没少抽,多少也混了几盒,不过我这嗓子还真有点受不了。”郑波边说边清了清嗓子,显示自己所言不虚。
“我看有的单位领导办公室对面有专门的接待候等室,以后你建议区里也温书记设一个呗。”
“那不也得有个人负责安排吗?再说,温书记可不是谁的礼他都会收的,有好几次,我都看到有人被他从屋里硬推出来,来送礼的人脸上十分不高兴。”郑波似乎在赞美着温伟国。“有个别的,当时不得不收下,过后还得让我给送回去。”
“为什么?”孙松涛有些不解。
“不安全呗。”郑波不屑一答的样子。“有些人靠不住或是有些事根本就不可以办,办了就要出问题的,温书记从来都是很谨慎的。你不知道现在啥人都有啊,给你送礼时录音的录像的,把这些东西拿在手里,你就得服服帖帖。”
孙松涛觉得郑波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一个区委书记能办什么大事呢?批不了土地,批不了项目,要钱没有,要物他不管,也就是能提拔个干部呗,何至于谨慎到这种程度了。
郑波感觉到孙松涛没有充分意识到这样的危险,他笑嘻嘻的逗孙松涛:“你别还不信我的话,你要不加点小心,早晚够你喝一壶的。”
“扯!”孙松涛把语音拉得很长,“我的前任组织部长不是说过了吗?买官卖官的事,上有书记、区长、副书记,咱们区就管这么一百多个干部,这样的好事到他那还有啥了?到他那样的老部长那都没啥了,你说到我这个新部长这还能有啥?”
“可也是啊。不过,如果有人给你送个烟啥的,你也不吸,就给你大哥我留着,我不算你行贿。”说完,郑波自己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我就给你录上音录上像。”孙松涛也哈哈地笑了。
“你还别说,这样的事还真有。”郑波猛然想起了他听别人讲的一个趣事,“有个县的县委书记收钱手段十分高超,他有几个不收,在家里不收,在办公室里不收,在酒店里不收,有第三人在场不收,通过中间人介绍来的不收,他只和送礼的人单线联系。”
“我怎么感觉像是地下党在接头呢?那他在哪收?”孙松涛觉得好奇。
“浴池。”郑波几乎是一字一顿。
“浴池?”孙松涛作梦也想到这样的地方,“为什么啊?”
“要说你是肉嗦子发白――你短炼呢。”郑波一脸洞若观火式的表情,“你想啊,在浴池里,都光不出溜地,全身*,你想录音、照相、录像,设备放哪?既然没地方放,所以就比较安全。”
孙松涛终于明白了,他深为官场中这样的高人而折服,一个收受贿赂的事,竟然也能弄得如此精典。
“那这个人最后出事了吗?”
“早他妈逮起来了,要不这样的事谁能知道呢?虽然他在这方面加着小心,但在江湖上混早晚都是要还的。”郑波站起身踱到门口,边开门边还回头冲孙松涛说了一句,“小鬼,你学去吧你。”
郑波刚走,华云办事处的书记尹为民就来了,他给孙松涛送来了一个“小票”,上面写着:白面一袋,大米一袋、豆油20斤。这也不是孙松涛收到的第一个了,他也没有必要推脱什么了。你不能不要,否则就是你瞧不起人家或是嫌少之类的表面的话,更为严重的是要上升到关系远近的高度。请客不到送礼不要,这是最伤人面子的事。孙松涛一阵客套过后,也只好笑纳了。尹为民不像其他送票的人,一旦将票送出,就转身离去,怕让别人看到又生出不必要的联想,产生不必要的是非来。
尹为民自己点了一棵烟,坐在沙发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愁什么啊?老尹。”虽然尹为民的年纪刚过三十,但在区里十来年了,也算是个小老人了。孙松涛来区里以后和他关系处的不错。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孙松涛很看重他这一点,几次交往之后,尹为民觉得他和郑波一样,都是能跟自己实打实交往的人。
“孙部长,你不知道啊,”尹为民一张嘴,便让人从他的口气里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愁苦。“我就愁没钱呗。”
孙松涛没有搭话,只是笑了笑,他知道不用问什么,尹为民就会自己说出来的,他了解他的脾气。
“俗语说,年节好过,日子难熬。可对于我们办事处来说,恰好相反。”他用力地往烟灰缸里弹着烟灰,似乎能不心中的郁闷也能弹下去似的。“我这么跟你说吧,平时这工作好点坏点都无所谓的,这过年要是不搞好关系,我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你哪个庙不拜到,我们办事处一类部门你就别想评了。”
尹为民所说的一类单位孙松涛明白。每到年底,区里要对所有局委办一年的工作进行评比,一类单位就是优秀,二类单位就是合格,三类单位就是不合格,这些年来,三类单位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不合格,而只担心评不上一类。而这几类单位的评判权主要是掌握在区里副处级以上领导和相关部门手中。
“几大委领导你不送不行,送多了我们又送不起,送少了领导还不一定能看得起。其它主管我们的各个部门,你不送单项评优就没有你的份。说句实话,咱不是还年轻吗,不还是想往上奔嘛!不和他们搞好关系,以后有个什么*测评之类的事,你也永远别想往前排啊。所以,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想办法多少给相关领导和部门意思一下,这不今天我不就来意思你来了吗?”尹为民说完自己都想笑。
孙松涛知道尹为民是玩笑话,他还没有参加过这类评比呢。“不管怎么评,工作完成的好坏总是第一位的吧。”
“工作都差不多少,你能说出谁还谁差来。这个时候比的是关系,是对相关领导和部门的态度。这态度你也明白,不是说话的态度,而这个态度是靠给没给人家送东西送多少东西来衡量的。”尹为民说得很直白,“不是我说啊,有些人一年到头,就盼着这几天我们来表达态度呢。虽然我每年都要来区里意思一下,但我真是不愿意来啊。特别是今年,我的心情更是不爽,你也知道,我们让开发商聂路逼得连个温和点的办公地点都没有。”
“要你这么说,那就不用干工作了,一年到头只把年终时的态度整明白不就得了吗?评上一类单位,就证明工作有成绩了。”孙松涛对尹为民的说法并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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