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义情跟上杉谦信之间的战斗,无论是内行看了还是外行看了,都要称赞一声赏心悦目。只是不同的是,外行看到的只是两人动作说不出的优美,而如同上泉信纲这种内行看了,就会赞叹一声两人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有的时候,动作大能够有效地攻击到别人;而有的时候,过大的动作只会让别人抓到可乘之机,狠狠地把木刀抽在你的身上。对于这一点,源义情跟上杉谦信都可谓是个中高手。
虽说两人都在不停移动着减少相互之间的距离,可是两人又都计算着自己的安全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绕着圆圈的办法,等待着对方先一步按捺不住。可是,无论是受伤楚愈的源义情,还是因为政事稍疏武艺的上杉谦信,意外地都很能沉住气。木刀一次又一次地碰撞,很可惜两人都不曾给对方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机会。不,不能说是没有机会,两人在交手的时候都有好几个因为“大意”而露出的“破绽”,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也因为“大意”而错过了进攻的时机。
“源大人,可不要怪罪我太过胆小了哦!如果你没有后招的话,我是肯定会出手的。”虽然跟对面的源义情一样,汗水早就顺着头发流淌了下来,可是听着上杉谦信的语气,总是有种他还相当悠闲的感觉。切,被看破了吗?一次两次还能够说是侥幸,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上杉大人不仅仅是招式上的华丽,在这种基础上也下了长足的功夫呢!师从何人呢?他的老师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上杉大人的剑术果然是高超!可是,我还是没打算就这样认输呢,老师的名头在鞭策着我啊……”上杉谦信似乎丝毫没有对源义情这样的理由而反感,“确实,有一个出名,而且有很爱面子的老师,从某些方面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呢……”源义情惊讶地发现上杉谦信也是相当有感触地认同了他的想法,脸上还是一副缅怀的样子。“可是,战斗就是战斗,理由什么的不重要,既然决定了要挥舞手上的剑,就应该做好了不停下的准备,这是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的话。”
源义情听着上杉谦信的话微微分神,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下说出这样的话,看着上杉谦信那张带着神秘微笑的脸,源义情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哈!”上杉谦信又是一刀挥来,源义情匆忙地退后一步双手提刀格挡,“战斗中,可不能走神啊!如果是在战场上,会死的!”源义情耳边响起的是上杉谦信轻声的话语,脑袋里却在不断吐槽:让我走神的原因,还不是你的话语!再有就是,战场上怎么可能都是像你这样的高手,才不会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抓住机会攻来呢……要吐槽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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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没,没看出来,上杉大人居然也是有这样体力的人,明明身体看上去是这么纤细……”源义情丝毫没有风度地躺在练武场房间的木地板上,喘着粗气向身边同样躺下的上杉谦信说。“”“呼,呼……还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明明只是刚刚才能从床上爬起来的家伙,居然就已经恢复得这么快,已经能够跟我对练4个小时了,你难道不知道‘累’字是怎么写吗?”上杉谦信没好气地回了源义情一句,从胸口不断起伏的程度上来看,他显然比源义情更累一些。“怎,怎么说好呢……最近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让人照顾,总觉得懈怠了不少,如果不加倍地努力,武道的境界可是会后退的。”
“让人?”上杉谦信的语气有些古怪,源义情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话语里带了一种黄色的歧义,可是他知道这种事情其实是越解释越可疑的,所以干脆闭上嘴不再说话了。可是这种态度放在上杉谦信这里反而是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这种样子,我理解成默认是不会错的吧?这家伙,果然……“对象,是那个叫春日的女子吧?”两人的对话实在是放诸四海都可以说通的,上杉谦信的理解是源义情是每天都被春日在床上“照顾”,而源义情的理解是上杉谦信理解自己是因为受伤而每天都不得不躺在床上被春日单纯地照顾。
怀着相当高兴的心情,源义情差点就要泪眼汪汪地握住上杉谦信的手大叫知音难求了,“恩,是她,在这里也只有她会照顾我了。”上杉谦信实在是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好了,你不但在我这里胡闹,居然还敢在我面前直说,真是……好胆色!什么叫只有她,看样子你还是想有别人照顾你呢……不行,放着这种家伙天天在我家“被照顾”,我总觉得有种相当不自在的感觉,得叫他……
“上杉大人?上杉大人?”上杉谦信始终是没能把自己的想法给贯彻完,因为某个被他在心里大骂“好淫”的青年出声把他从想象中唤醒。“哎?你问我什么事?抱歉,刚才稍微发了一下呆……”好跛脚的理由,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源义情又在心里吐槽。“实际上,我是觉得上杉大人的武艺相当精湛,精湛到不应该是大名这种事务繁忙的人可以达到的水平了。冒昧地问一句,上杉大人的老师是哪一位?”
上杉谦信脸上相当平静,眼神却有些迷惘地望向天花板,当然,他看到的不只是茶色的天花板,而是某个高大的身影。“老师……他只教了我5年剑术呢!”源义情听起来却不是仅仅这几个字,他听出来的还有这样的意思,“哎?仅仅只是5年吗?后面的训练都是上杉大人一个人去做的?上杉大人真是聪明啊!只是凭借别人稍微地教授一下,就能够达到今天这样惊人的水平……”
“剑圣级别的高手里面,只有老师才能做到这样,我用性命来保证!”上杉谦信突然神色一定,认真地坐起来向源义情说。源义情也许是认为主人家坐起来了自己还躺着实在不雅吧,他也迅速坐了起来。“那,上杉大人的老师到底是?”上杉谦信的脸色突然如同坚冰一般融化,笑容在他的脸上灿烂地显现,“上杉大人的称呼就叫到今天吧……从今以后,你可以叫我师兄!”
“师,师兄?为,为什么啊?上杉大人的老师我还没有……难不成?”源义情半信半疑地转过头,上杉谦信却大力地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呢!”半晌过后,源义情才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评语。“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川中岛的敌军里面遇到同门,说实话,我吓了一跳呢!”“上杉……”源义情可能是叫习惯了,“上杉”二字很自然地叫了出来,只是这样的叫法似乎激起了上杉谦信强烈的不满,送出了如同老虎看着绵羊一样的眼神。
真是,稍微有些可怕的人呢……这样想着,源义情不得不改口了,“师,师兄。”称呼一出口,眼神也马上平复了下来,不与其说是平复了,不如说是上杉谦信的眼中就像春水一般柔和了。“如果,如果我当真是武田家的家臣,你会怎样处置我?杀了我吗?”假设性的问题相当尖锐,只是这样的问题在源义情的嘴里却是很轻松地说出,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情况已经注定不会发生了。“这个嘛……”上杉谦信似乎很高兴,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加高昂,“不,我会把你痛打一顿,然后从你嘴里套出老师在哪里,最后再把你送到老师那里去!”听到了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回答,源义情苦笑着摇了摇头,“痛打就不劳师兄再动手了,现在我的身子就像快要散架了一样。我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你好了,老师在鹿岛道场做客呢,这几年都在那里。”
上杉谦信本来有些高兴的脸色黯淡了一些,“自从我当上上杉家的家督以后,每天不是政事就是出阵,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打听……真是罪过啊!”源义情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师兄,我可不这么认为!天下之大,却没有师兄在阵前不能战胜的对手;论到兵法,世上可有人敢与师兄争锋?这样的功绩,就算是老师听到了也会满意的。”上杉谦信的笑容已经消失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的神情,“你知道吗?世人都把我叫做军神。”他停了一下,看着源义情那张略微兴奋的脸,继续用着低沉的语调说:“我却从来就没想过要当这个军神!”
“恩,是这样啊……哎!?师兄从来就没?”前面的只是源义情脑门发热的应答,后面的却是听清楚了以后的应答。“对,我不想当!骑着放月毛生到野外奔驰,我想在马背上看到的只有郊外美丽的景色,而不是战场上的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源义情看着上杉谦信激动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如果可以,我没有一天想拿着真剑挥舞,当年在老师的手下学习剑道,我就只是想着强身健体,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要用学习的剑道去杀人!可是,现在我的这双手,已经沾上了数不尽的鲜血,在将来,还不知道再要沾上多少呢……”
“我并不以我的军事才能作为骄傲,因为就是因为它,我的一生才变得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年少的时候,我在寺庙出家,在那里遇见了老师,度过了一段相当快乐的时光,一生都不能忘记的时光。可是,父亲死后,长兄的无能让当时还是被叫做长尾家的本家陷于危难之间,我不得已才从寺庙里面跑出来,遵循父亲大人的遗命领兵退敌。如果那个时候让我选择,现在的我大概会选择袖手旁观吧……退敌之后,我本想继续出家修行,却不料引起了长兄的嫉恨,居然纠结起了兵士想要置我于死地,无奈之下,我只好又领兵打败兄长。就这样,我承继了家督的位子……这个位子,我并不想坐,可是这个世间实在太过昏乱,如果我不当上上杉家的家督,越后一国的百姓,每年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你知道吗?在我兄长的任期内,百姓们居然已经出现了食树皮草根的苦况。”
“师兄……看来你是身不由己啊!”上杉谦信的话音低沉,这也显示了他现在的心情。一代军神,却是身不由己,这是多么可笑!“为兄现在的愿望,只为让属地里的百姓生活过得好些,最好是三天里有一天能吃上肉,可是为兄惭愧啊!在寺庙里根本就没有学习过内政的管理,手下们的禀告为兄也是一概不懂。因此越后这么多年,人民的生活也没有大的改善。师弟,能过来帮我吗?”
我还是挺吃香的嘛,信浓的武田家也好,越后的上杉家也好,怎么都向我投出橄榄枝了……可是,我这边的情况,实在是不能说出口啊!“师兄,”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源义情实在不能明确地说出“拒绝”的话,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这样答道:“你的心情我已经明白了。可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出仕,当然信玄公那里我也是用了同样的理由去回绝的。不过,”上杉谦信原本相当失望的表情听了他的“不过”以后好了一点,重新看向他,“虽然不能成为师兄的家臣,我还是决定帮师兄一把的。跟信玄公那里一样,我会以客卿的身份在上杉家效力,跟那边不同,我在这里将会逗留半年之久,任何的事情都请吩咐吧!”
上杉谦信又高兴起来了,“你说的,任何事情啊!那首先,陪我喝个酒吧!我的部下都是些不懂风月的人,在我面前总是太过拘束,放不开的酒友就没有意义了!来,你这个当师弟的,先陪师兄好好喝两壶!”源义情突然记起来一个史实,上杉谦信那是出了名的能喝,他心惊地想:恐怕,不是两壶……而是两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