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静静地伫立在城门外，怜爱地刨了刨白马的马鬃。马儿舒服地仰了下脖颈，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定襄城里，灯火通明。整个城池如同一团烈火，滚进阿水心里，熊熊燃烧。阿水紧了紧一直握着的双拳，终于策马走了进去。

“钟将军回来了！钟将军回来了！”城楼上一片欢呼，守城的士兵率先将这一喜讯呈报上去，不多久，全军都聚集在了城门口。

“水哥哥……”熟悉的轻唤，那些担忧和焦虑都哽咽在喉，只剩下一双空落落如水的眸子，迎风便泫然欲泣。

阿水回了小鱼一个温暖的笑容，便笔直地对着老五走去。

“刘将军，末将钟宁辜负将军重托，请将军责罚！”阿水霍地卸去身上的铠甲，俯身拜倒。

身后的将士见状，忙一齐跪下，朗声道：“我等愿与钟将军同罪，请将军责罚！”

周围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眼睛都紧张地看向老五。

老五略微侧身，缓步绕过阿水，踱到后面，将军刀直插入地：“军法如山，尔等为何愿与钟将军同罪？”

一个将士抬起头来，一脸大义凛然：“既然将军问了，我也什么都不怕了。这次我军着了蒙古靼子的道，三千将士只余数百，可前有伏兵，后有饿狼，要不是钟将军，这里的弟兄怕是一个也回不来。”

“他说的对，要不是钟将军，我们谁也回不来。{Www。Shouda8.Com 首发 手.打/吧}”阿水身后的将士齐声附和，疲乏苍白的脸上却都是同样的慨然。

“好，那你们谁来告诉我剩下的人是怎么回来的？”

“赌棋！“一个将士抢先答道。

人群中隐隐传来嗤之以鼻的啧啧声，许是感到好笑或是不屑。

“赌棋？怎么个赌法？”老五像是没听到那些异样的动静，继续问道。

“以地为棋盘，以刀剑为棋子。钟将军执剑，蒙古靼子出刀。挥剑划圈即落下白子，举刀扎地则黑子开行。两人直战到天黑，方才分出胜负。”

“天都黑了，还怎么看的见……这就是胡诌，也未免太离谱了。”一个守城的将士忍不住嘟噜出来。

阿水跪着没动，淡淡地回道：“棋自在心中。”

寥寥五字，让所有人都不由得震住。是怎样的棋艺，足以纵横沟壑了然于胸；又是怎样的魄力，足以千军万马不摄于心。

众人仿佛置身于一片刀光剑影，莽莽大漠，黑甲银盔，风声萧萧白剑飞舞，黄沙飒飒大刀横立，举手投足间生死立判。

忽然，一个士兵匆匆赶到：“报！刘将军，有百姓过来了。”

只见汉军蓦地从中间分开，一群百姓捧着一个个沉甸甸的布袋小心翼翼地上前。为首的老者颤巍巍地要跪，被老五一把拦住。

“请刘将军接受我们的粮食！”老人将身前的布袋摊开，雪白的大米在烛火的掩映下格外耀目。

其他的百姓也陆续打开自己的布袋，有白面，有大米，有玉米棒……甚至还有热气腾腾的馍馍。食物肆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刺激着饥肠辘辘的味蕾。将士们情不自禁地骚动起来。

“军营的军规，是不得拿取百姓一什一物。乡亲们，大家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我刘羽在此代将士们谢过，还请大家回吧。”老五的语气虽然和缓，却还是不庸置疑的拒绝。

谁知那位老人也恁地倔强，恍若未闻地说了下去：“刘将军，军规再大，却大不过人心。将军治军甚严，城中百姓一直感念将军的恩德。何况驱除外邦，也是整个定襄城的心愿，就当是为了我们自己，也请将军和将士们接受我们的粮食。”

“请将军和将士们接受我们的粮食！”其他的百姓纷纷跪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静静等待着，等待着老五接受或是拒绝。

“从明天开始，全军轮流帮百姓耕作。”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将士们雀跃地接过食物，开始生火做饭。

城楼上，阿水和老五并肩而立。冰凉的雾气纠结在两人的眉间，凝成化不开的怅然。

阿水悠悠开口：“老五，谢谢你。”

“谢我？”老五疑惑地抬头，看到阿水坚毅的嘴角绽开一抹笑容。

“谢谢你的接受，尽管这破了军规。”

“阿水……”老五转头看去，喃喃道，“军规再大，却大不过人心。我不能拿全部将士的性命和整个定襄城作祭品。”

城楼下，整座定襄城安然地熟睡着，偶而有从远处飘来的打更声，荡出熟悉的韵律。

老五紧紧抓住阿水的手，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守护这里。”

“水哥哥，五哥哥……”小鱼披着一件藏青的藏貉走了过来，夜色将她整个人深深裹住，只露出那晶亮的眸子闪若星辰。

“小鱼，你怎么起来了，夜里冷，还是进屋里暖和。”阿水关切地说着，一边自然地拉过小鱼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小心揉搓。

老五饶有兴致地看着，打趣道：“你还不知道这丫头，你不在的时候，跟丢了魂一样。等你回来了，她的魂虽然找到了，却又落在一双热乎乎的大手里。”

小鱼羞怯地欲抽回手，却被阿水抓住不放：“手那么凉，再不搓下就要结成冰块了。”

老五听见，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声惹的一些守城的将士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遥远的天际，朦胧中隐隐泛出点点红晕，夜色渐薄，生出一种天然的青灰，慢慢叩醒这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