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紧紧地拽着衣角，指节发白，手心一片濡湿。直到马蹄声渐行渐远，她才有些支持不住地跪倒在地，全身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白将军快步上前，好心地为她围上一块披肩。
“孩子，真是难为你了。”白将军低声安抚，看似坚不可催的他此时也终于松懈下来，脸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阿水带着五万大军飞骑来到中军帐外。此次汉军的策略是以少数兵力牵制其他两军，集中主力一举拿下中军。所以离开定襄后，汉军兵分三路，由熟悉阿连沙的阿水率大军直袭中军。
黑压压的蒙军严阵以待，冰冷的盔甲下是一个个粗犷不羁的灵魂。每个蒙兵都仿佛是一柄随时待发的冰刀，屏息而立，安静的对峙。
一个大帅持刀上前，虎背雄腰，颇有几分阿连沙的神韵。
阿水不由得心下一惊，阿连沙，怎么不是他，难道……
“哼哼，堂堂的蒙古巴特儿，居然临阵脱逃，将士们，这就是传说中的铁甲奇兵？！哈哈哈……”阿水放声大笑，一双眸子却剑一般地扫过蒙军的脸。
“谁说我逃了？！你这小鬼，今天，今天我，我非得……”蒙军大帅显是汉语不好，后面的话竟急得叽里咕噜地说起了蒙语。
看他这副尴尬的模样，汉军更是笑声震天。
这时候，蒙军中走出一员大将，朗声道：“呼和将军说的没错，蒙古的巴特儿是天的子孙，是绝不会逃走的。而呼和将军，正是本国的巴特儿。请汉军自重。”
一席话中规中矩，却含沙射影地投过来。阿水瞬间明了。原来蒙古的巴特儿不只一个阿连沙，或许也不止眼前这个呼和将军。看来是他自己先前误解了。
“进攻！”呼和恼怒地挥手，蒙军忽拉拉地压过来，和汉军纠缠在一起，陷入酣战。
阿水高坐马背，如行云流水般在军中挥剑穿梭。他双眉紧紧皱在一起，脸色凝重，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滞缓。
“水哥哥，水哥哥……”一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呼喊。阿水狠狠一砍，一个蒙兵从马上掉了下去。“但愿不要。”他的嘴唇颤抖地嗫嚅着。
眼看两军越战越烈，阿水却突然大喝一声，冲着空中做了个手势。看见的汉军大骇，却开始默契地配合着且战且退。
呼和也是久经沙场，立刻瞧出了端倪，大吼道：“小鬼，打不过你就想逃了，休想！”说话间已越过七、八匹马飞奔过来。
阿水无暇理他，策马欲退。
转眼间，呼和已勒马在前。明晃晃的大刀迎头砍下，阿水甚至来不及抬手。
只听一声凄厉的马嘶，阿水面前的坐骑突地跪倒，呼和狼狈地跌在地上，刚才的那刀也顺势砍在了可怜的马背上。一个汉兵从马肚下滚了出来，满脸血污。刚才千钧之际，正是他斩断了呼和坐下的马腿，才使阿水有惊无险。
“将军，快走！”这个汉兵一边挥舞着刀剑，一边大叫道。
阿水再也无心恋战，急急地冲着定襄城奔去。
定襄的城楼上，守城的将士突然听到急剧的马蹄声，浓雾漫漫，怎么也看不清来人的脸。小鱼和白将军对视了一下，心恐惧地纠结在一起。
这时，余下的所有将士全部跪倒，齐道：“白将军，属下誓死保护定襄城！”
阿水来到城下，心狠狠一抽。大开的城门，空无一人的城楼，死一般的静寂，他还是来晚了。
牵着白马，慢慢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凝重，每一眼都是如此绝望。马儿仿佛感觉到他的异常，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他也恍若不知。
“水哥哥……”一个人影倏地窜了过来，扑进阿水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拂过面颊，青丝飞舞，纤细温凉。
阿水轻轻捧起月牙般的脸庞，四目相对，说不清是惊喜、庆幸还是感激，只是久久地凝望着，似乎害怕彼此会倏忽不见……
“水哥哥，我很久没听过你吹笛了？”小鱼微扬脸颊，俏颜娇粉，隐含着暖暖的期待。
阿水从怀中抽出青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些过往猝不及防地涌了过来，淡淡地笼在心头，又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风中，飘散着清脆的笛音，诉说着万种相思，几分忧愁……
次日清晨，老五才带着其他将士疲惫而归。
简单的洗漱后，老五站在大厅中央，第一次，用毫无温度的眼光打量阿水。
“钟将军，主帅临阵脱逃，该以何军法处置？”
阿水平静地抬头，禀道：“按军法当斩！”
老五拧过头，没有看他，冰冷的脸僵硬的没有一丝血色：“所谓可一不可再，来人，将钟宁拉出去斩首示众！”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所有的将士都静静地垂首站立，不动也不说话。
老五突然冲着上空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笑声中竟多了几抹凄凉，“大家现在除了钟将军，再不认我这个刘将军了吗？”
一个将士不忍，站出来说道：“请刘将军不要妄自菲薄，在大家心里，您和钟将军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都是将士们敬重佩服的好汉。可将士们身在军营，绝不会因为这样就罔顾军令。这次定襄遇袭，要不是钟将军之前的神机妙算，恐怕这里早就是一座真正的死城了……”
“遇袭？什么时候？”老五疑惑地猛然转身，死死地盯着说话的将士。人群顿时一片愕然。原来将军什么都不知道。
白将军赶紧上前，叩首道：“请将军恕罪，末将原以为将军早已知晓此事。”说到这里，不解地看了眼阿水，忙一一述说起来。
老五听的时而双眉紧皱，时而怒目圆瞪，时而轻微颔首，时而沉默不语。白将军说完后，四周也隐隐传出将士的低声议论。
老五叹了口气，俯身上前，扶起阿水：“是我疏忽了。”
阿水鼓励地拍了拍老五的肩，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等到人群散开，小鱼才移步上前，紧紧抓住阿水的手。脸上，笑意坦然，眸子清亮，没有一丝惊惧的波澜。
“不怕了？”阿水轻声问道。
小鱼缓慢却坚定地摇了下头：“水哥哥，今天突然就不怕了。五哥哥说斩你的时候，我就想，你去了我便也随你去了，上天下地，成仙做鬼，我们互相也有个伴儿。”
老五不由得过来揽住俩人的肩，带着愧意地说道：“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小鱼笑着回望他：“五哥哥，你一定能带我们回去。”
老五感激地看着这个妹子，星眸闪现，柔波荡漾，仿佛云儿悄声呢喃――老五，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