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静静地躺在床上，箭已经从胸口拔出，幸好没有带毒。@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阿水已经在床边守了一宿。他腿上的血也已止住，眼睛敷上了冰凉的药膏，裹上了厚实的纱布。

“听说朝廷的援军来了 。”欧阳先生一边鼓捣着药皿，一边随意地说道。

“有劳先生了。”阿水松了口气，定襄城终于还是保住了。定了定神，又道：“江南有诗云，白发三千丈，名医欧阳堂。翻手生死判，一语惊阎王。请问先生，莫非就是那江南名医欧阳堂？”

欧阳先生微微一笑，用拂尘掸了掸桌上的薄灰：“既相知，何相问，你只道我是专给马儿看病的大夫便是。”

阿水会心地笑道：“先生所言钟宁谨记于心。想来这屋子也必是按江南的旧舍所造。还有屋里的一应摆设，也定是依循先生原来的习惯而陈。”

欧阳先生哈哈地大笑起来：“不见而知人事，没想到老生今日有幸救了名震定襄的钟将军。”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这一刻，真真是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水，水……”小鱼在迷糊中嗫嚅着，干涸的嘴唇缓慢地一张一合。

阿水慌张地在桌上摸着水壶，却被一双手轻柔地拦住。

“别担心，我来吧。”阿水轻轻退到一旁，欧阳先生先用棉签蘸水润湿了小鱼的嘴，再一点一点地喂她。

小鱼的喉头哽咽了一下，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身子也不安分地躁动着。

“水，水……”细若蚕丝的呢喃，那个字却格外清晰。

阿水踱到她身边靠着坐下，柔声道：“水哥哥在这里，别怕。”然后细心地拂掉小鱼脸上的发丝。

小鱼温柔地笑了，弯弯的酒窝里盛着满足的祥和。

“看来，我的药膏，反而及不上一滴水啊。”欧阳先生诙谐地一笑，转身步出屋外。

没多久，阿水也摸索着走了出去。

“欧阳先生，当初您为何会千里迢迢地来到漠北？”阿水倚着门框，黑暗中，依然能感受到清冽的寒风。

“只因我当年救错了一个人。”欧阳先生仿佛回到了过往，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惆怅。人的际遇就是那么离奇，有时候，偶然遇见的一个人，偶然经历的一件事，可能会颠覆你今后全部的人生。

“哦，想来那个人必定身份不凡，否则以先生这样的人物……”阿水没有继续说下去，虽然此时他看不见，却也能体会到欧阳先生在风烛残年之时，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内心苦楚。

“其实倘若回到从前，我还是会救那个人。”欧阳先生慨然一笑，竟多了几分飘然出尘的洒脱。

“只因我不得不救那个人。”

阿水心里暗暗吃惊，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名震江湖的欧阳堂舍弃半生的自由，漂泊异乡。这一刻，面前这个衣抉飘飘，遗世独立的老者，在残阳下显得格外孤独和寂寥。

三天过后，小鱼终于醒了。她正一点一点地嘬着阿水端过来的稀粥，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

“可惜啊可惜。”欧阳先生无奈地叹气，惹得阿水转过头去。

“先生为何可惜？”阿水疑惑地问道。

“可惜你看不见，这姑娘现在春色满颊，哪像是大病了一场。”欧阳先生摇了摇头，屋子里，溢满了浓浓的药香。小鱼更是娇羞地低下头，眸子里，是盈着笑意的清亮。

“小鱼，当时你怎么回来了？”阿水一边问却又一边自行点了下头，“也是，幸好你回来了，要不那些火箭都不会有了。你五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却也想不来这些希奇的点子。”

“水哥哥，对不起。”小鱼歉疚地抬手，却还是放了下来，“要不是我……”

“喏，别说。”阿水伸手在自己唇边作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傻妹子，水哥哥的眼睛怪不得你。我刚才的意思是夸我们的小鱼姑娘聪明机敏呢。”说完后，阿水呵呵地笑了起来。小鱼感激地看向阿水，这样的男子，怎能不让人倾心。

“水哥哥，也不知定襄城现在怎么样了。”小鱼忧心忡忡地说道，伤口因为突然的牵扯而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欧阳先生忙过来简单地察看了一下伤势，见并无什么大碍，劝道：“定襄已经保住了，你们都安心地养着吧。”

小鱼欣慰地看了眼阿水，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倘若这箭上有毒，或者欧阳先生的医术不济，”说到这里，小鱼调皮地冲欧阳先生眨了下眼睛，欧阳先生只佯作视而不见，“我就这样不在了，那么，就只剩下水哥哥一个人了。”

小鱼紧紧地盯着阿水的眼睛，尽管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但她知道他的心是敞亮的。她认真和虔诚地说道：“水哥哥，我如果就这样走了，我是不怕的，真的不怕，我只是不放心你。”

阿水紧紧地握着小鱼的手，没有说话。

等到小鱼能站起来走走的时候，阿水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视力。

“欧阳先生，多谢您这么多天的照顾，我和小鱼应该回去了。”阿水遥望天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给人一种朦胧的希望。

“我想，你们也到了要走的时候了。这是你们俩的药膏，按时更换，不久应该就能痊愈了。”欧阳先生拿出已经分开包好的膏药，递给阿水。

阿水伸手接过，却突然转头问道：“先生可愿随军？”

欧阳先生一愣，却大笑起来：“老夫早已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军中虽好，却不是我这样自在散漫的人的去处。”

“宁水失礼了。”阿水深深鞠了一躬后，便向屋中折去。

“你说什么，你叫宁水？”欧阳先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先生大恩，不知何时能报，倘若再隐匿真名，实在是宁水的大不敬了。”

“宁雷是你什么人？”欧阳先生一反常态地急迫。

“乃是家父。”阿水虽然疑惑，却也恭敬地回答。

欧阳先生释然地笑了，“原来如此。”

“先生曾与家父相识？”

阿水直望过去，但见欧阳堂淡淡一笑：“春雨伴惊雷，天庭降龙威。雷公他老人家还好吗？”

“我爹已经过世了。”一提到爹，阿水不禁心下恻然。

“花开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一切看开了，就都了悟了。”欧阳先生旋即唤道：“不早了，你们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