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王忠民安排好综合科的值班事宜,就回到老家过年了,当然,老家现在是家不像家,住房都没有了,难不成现在还去住庙不成,何况,现在想住也住不了了,政策开放以后,当地村民又在庙里装上几个泥胎菩萨供奉起来,这儿又烟火鼎盛了起来,香客不断,前来进香求佛之人可谓是络绎不绝。@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准确地说王忠民回家过年的住处是在老家的集镇上,王忠民的父亲自从进入公社上班后,就没想再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山村,去建房安家,这不,他在镇政府已分得一套家属房暂时得以安居。
在经过一阵激烈的鞭炮大战后,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了,窗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王忠民抱起床头的电话机,先向陆秘书长拜了个早年,陆秘书长和王忠民聊了一会儿,就把电话交给卫红,自己干脆到客厅去继续看电视节目,和陆卫红煲了半个小时的电话粥,直到电话机在手中微微发烫,王忠民依依不舍地和陆卫红互道再见,这才放下电话,他站在床边,轻轻地唱起那首不知名的歌曲,此刻的窗外,已是烟火满天。
大年初二,王忠民就带上弟弟,去给母亲上坟拜年,一路上,因为王忠民已经长胖不少,别人都已经不大认得王忠民了,王忠民倒是认识不少的乡亲,上路以后,就不断地和他们打着招呼……嘴里都互道着吉祥话,无非是恭喜发财,步步高升之类的吉祥话……
大年初三开始,王忠民开始按农村风俗,走亲访友,相互拜年,累得可真是够呛的。
过了年后,春江市委搬到了崭新的办公大楼,领导班子也发生了重大调整,程市长被调回省城任劳动厅厅长,钟大铖被任命为市委常务副书记,代理市长,在一个月后的市人大会上,又被正式选举为市长,而陆春明则升了一大步,从市委常委成为专职副书记,分管组织、人事、规划与发展、老干部等工作,常委会排名一跃升至第三位,从市委的大管家一跃也成了当家人之一。
市委常委班子调整结束后,下面各市直机关的领导班子随之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动,市委秘书长由原市委办公室副秘书长罗光达接任,但罗秘书长暂时不担任市委常委,信访办黄主任被调到青山县财政局任副局长,分管政工。而办公室副主任皮大钧被调到青山县任副书记,他原来的职务由二科科长江大伟接替……
三月上旬的一天上午,王思宇正坐在电脑旁提前准备三科今年一季度的工作总结,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科员小李接了电话就喊:“科长,秦秘书找你。”
秦秘书名叫秦岭,原来在政府办那边坐冷板凳,是个很有才华的秀才,只是有些恃才傲物,因此参加工作已经七八个年头了,一直没有干起来,仕途失意之余,经常在省内报纸上发表文章,针砭时弊,陆春明注意这个人已经很久了,所以履新之初,就把他调到身边做专职秘书。
王忠民接过电话打了个哈哈道:“秦兄,有何指教?”
秦岭嘿嘿笑道:“岂敢,岂敢,王兄,书记大人有请。”
王忠民坐电梯来到陆春明的办公室,见外间已经坐了三位科局的领导,秦岭手里正拿着一张报纸,盖住了大半张脸,见他进来就向里面努努嘴,王忠民忙敲门进去。
这时外面这三位就不干了,把脸拉得老长,轻声抱怨道:“秦大秘,怎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都等了快一个钟头了。”
秦岭把报纸翻到第四版,一边看着国际新闻,一边向上推了推眼镜,懒洋洋地回道:“这人我拦不住,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不认识他,让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结果事后陆书记大发雷霆,训了我三天,咱是吃亏长记性,对不起了各位领导,大伙再等等吧。”
三位局领导这才不再说话,依旧捧着大肚子微笑着坐在那里,如同寺庙里供奉的三尊弥勒佛。
王忠民推门进去后,见陆春明正挽着袖子在一张宣纸上泼墨挥毫,他走到办公桌前,陆春明恰好写完最后一个字,“中正平和”
王忠民见他这四个字笔法圆润柔和、锋芒不显,正合了题意,就赞了声“好字!”
“送你的。”陆春明在下面提了落款后,把毛笔放下,抬头道:“以后就挂在房间里,把你那毛躁的脾气给我尽快改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就自己过去倒了茶,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等周陆春明继续说。
陆春明把身子坐好,手里握着一管签字笔,在桌子上吧嗒吧嗒敲了半天,才语气凝重地道:“打算让你去下面摔打两年,怎么样?”
“去哪?”王思宇把茶杯放下,表情也严肃起来,王忠民这段时间对繁琐的机关生活也有些厌倦,心里也打算着找个机会跟陆春明谈谈,打算去下面做点实际工作,但没想到竟被陆春明抢了先,提前安排了。
“挂职去玉山县当副县长,怎么样?”陆春明脸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但目光却一直盯着王忠民的面孔,细心观察着他的表现。
“好地方。”王思宇的语气中没有任何高兴还是失落的意思,只是随意点点头:“几时走?”
“过几天由组织部李副部长陪你去。”陆春明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砸吧砸吧嘴,又把茶杯轻轻放下,抱着膀子道:“机会给你了,是鸿鹄还是燕雀,还得看你自己能飞多高,不过不要有太大压力,反正你的人事关系还留在委办,干不好就回来坐机关,也不错。”
挂职是干部交流的一种方式,分上挂和下挂,一般都是下挂居多,就是上面为了培养干部,把干部放到基层锻炼,挂职期间可以担任高于自己本身行政级别的职务,挂职期满后,回到原单位大都提拔使用。
现在政策上对挂职干部管理的不严,很多人甚至趁着挂职做些兼职,更甚者,报个到就根本没去上班,干脆吃起空饷,下面的基层领导也对挂职干部大多不抱有多大期望,知道人家是下派干部,是到下面去镀金的,迟早要起来,低头不见抬头见,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间一到,就给填上各种表格,盖上几枚公章,写上大同小异的评语就算挂职完成,弄了个皆大欢喜。
王忠民知道陆春明这话半真半假,一方面是实在干不好的话,的确有退路,另一方面王忠民知道这老谋深算的老书记打的是什么算盘,点将不如激将,他这是在激励自己,希望自己在下面能够做出点成绩来,到时他老陆的脸上也有光,要真是干得一塌糊涂,灰溜溜地逃回来,那还真就没法抬起头来,不过王忠民心里也没多大把握,毕竟玉山县在全省都是挂了名的,九大经济指标里有五项位列全省倒数第二,江南民间有句民谣:“不吃思源的饭,不嫁玉山的汉。”
如果说春江市是江南省这个学校里的落后班级,那玉山县就是这个落后班级里的差等生,和春江市不同的是,春江换得最快的是二把手,而玉山县换得最勤的却是一把手,上面为了早日振兴玉山经济,五年内先后派过去三位书记,结果一个都没留下,最后只好从当地提拔。
前两年坊间还流传着一个笑话,说别的地方为了争个县委书记都能打破头,就属玉山的领导班子团结,互相谦让,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天天挨骂的头,常委会上,老哥几个在底下一合计,就决定抓阄解决,专职副书记耿长喜抓到了写着县委书记的纸条,气得回家跳着脚骂老婆,说:“马勒戈壁的,昨晚上你那个屁股沟子是不是没洗干净,怎么老子今天手气这么臭?”当然那只是耿长喜得罪了人,别人在底下编排他,王思宇知道,现在玉山的班子向来都是口角不断,市里曾经三番五次地做调解,不过传言如此夸张,倒也能从侧面反映出在玉山工作有多困难,但王忠民考虑到自己二十六岁就能过过副县长的瘾,砸吧砸吧嘴,就觉得不吃亏,再说那地方原本基础就不好,白纸一张任意涂抹,万一干好了,自己能够再进一步,如果不能干好,那也是人家基础太差,怨不得人,大不了卷起铺盖,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陆春明见王忠民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就觉得很是欣慰,这个小伙子虽然并没有自己最开始认定的那么沉稳,但总算胜在勇气可嘉,能够不畏艰难,并且陆春明隐约地认定他是自己的一员福将,很多看起来很复杂的事情,经过他的手,总能被歪打正着般地轻松化解。若是陆春明知道王忠民刚才的想法,只怕会气得跳起脚来要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