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刀红白见他不答，又继续说道：“道门百余年前遭天地大劫，有大神通者恐牵连自身，纷纷隐居，避世不出。可天地之劫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躲过的，他们一个个最终陨落。剩余之人日感惶恐，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局面，于是联合起来，用自己的法力，合力将一道门圣地隐藏在虚空，带着门人弟子躲入其中以避劫难。”

顿了顿，刀红白喝了一口酒，又道：“那些小门小派，家族散修没有这等通天法力的人物，但是依旧不坐以待毙，用累世家资，多年收藏，占据剩余的洞天福地，引渡尘世间还尚存一丝灵根的凡人进入其中，合力布置大阵禁制掩蔽，统称为秘境。你或许不知，雾雨阁便是在这秀月秘境中，也是秀月秘境的建造者。”

邹远听得目瞪口呆，仿若历史的硝烟在他眼前弥漫，在那硝烟之后，他看见无数的道门修士纷纷陨落，他看见那些道门修士用法力独开辟出一方天地时的豪迈，悲壮。辚辚车响，萧萧马鸣，数万凡人背井离乡时的呜咽身影。

邹远自倒了一杯酒，辣酒入喉，愈发清醒。

刀红白娓娓道来的声音好似穿过历史的尘埃，仿若带他回到了那个峥嵘的岁月，他的心完全沉浸如其中。

“天地大劫其后的百余年时间，修真界道统传承日渐式微，各种珍贵修炼典籍不是被带入那隐藏于虚空的道门圣地，便是在争斗夺取中逐渐失传。天地灵气也变得稀薄，俗世之中也难以再有那身居灵根的人，能继承道统的人也渐渐不足，好多独门秘技，血脉传承失传，修真界一片死气。”

“尽管无数修士披肝沥血，想尽无数办法来应对这日渐困顿的局面，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如果这一现实无法得以解决，那么再多的努力都将成为徒劳。”

刀红白讲的越发沉痛，他的表情生硬，神情冷酷，似乎在竭力在抑制着什么。

邹远听得好奇，便问道：“是什么？”

“他们发现，自己无论怎么修炼，最高境界都只会停留在元婴期，都会同那世俗之人一样渐渐死亡，他们的生命只有短短的百年。”

邹远听得心惊，他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修士修真，本是逆天而行，求的是不受天地轮回束缚，自在逍遥，可如果有一日发现自己的努力最终只是称为一场空，那是何等的悲哀。

“难道，就一直成为这样，再也无法改变么？”

“有，那就是进入蓬莱，那被大神通者隐于虚空中的被称为修真界最后一块圣地的地方。”

“蓬莱？”邹远问道。

“嗯，当幸免于天地大劫后的修士们对这一残酷现实而绝望的时候，在那东海中忽然显现出一天地奇象，无尽之海面上有一日风雨骤降，雷霆轰鸣，持续了有一百零八天之久。无数修士以为此地天地之相异变，将有宝物出世，纷纷汇聚与东海之上。”

“在那一百零八天中，东海海面上修士如云，天空各种法宝纵横，各路好强纷纷聚集于此，都想争抢这即将出世的宝贝。东海之滨，腥风血雨。”

此时月以上中天，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门缝洒进草舍。室内油已尽，灯半熄，一点豆大火苗跳跃。箸停菜冷，寒酒半盏，对月影摇曳，百年沧桑，尽在这斗室之间。

“但就在那一百零八天后，天际晓亮之时，一飘渺方圆万里的岛屿横亘出世与东海之上，那座岛屿一出，盈空祥光蔼蔼，霄汉奇香馥郁，彩雾仙云缭绕，山隐于其间，看不清楚全貌，但闻凤鸣鸾叫，可见鹤翔龙腾。所有在场修士震惊，那岛屿上灵气胜过俗世百倍，有那眼界宽广之人认出哪就是被隐于虚空的蓬莱仙岛，更指出只有进入这蓬莱岛才会有机会超脱生死轮回。所有修士知道后都为之疯狂，纷纷驾驭法器飞剑向那蓬莱上飞去。”

“可等众人接近那蓬莱岛之后，却发现蓬莱岛外有被大神通之人布置下的禁制，众人无法破开禁制，被阻挡在外进入不得。”

“众人被阻于蓬莱岛外不能进入，又害怕这蓬莱岛终有一日会再次消失在那虚空之中，于是当时世间仅有的十三个元婴期修士联合众人，准备用法力强行轰开禁制，从而进入其中。众人商量妥当，立即实施起来，在那蓬莱阁外摆设大阵，显现神通，一层一层的禁制慢慢被打开……。”

邹远听得心惊，但刀红白却苦笑一声，接着又讲道：“就在即将破开蓬莱岛最后一层禁制的时候，那蓬莱岛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却是一个身穿白色凤衣的女子。”

邹远听得满心诧异，这蓬莱岛外的禁制即将被破开，却只出现了一个女子。

刀红白见到他眼中的诧异之色，微微一笑，道：“那些在场的修士见得只是一个女子，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依旧用法力不停的攻打禁制。那女子出来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拔出腰间佩戴的一把长剑，只是随意一挥，便有一道长达十里的凛冽剑光呼啸而出，霎时就将正破开禁制的终修士斩杀了大半。”

一剑之威，竟是如此的厉害么，邹远心里不禁想到。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一道长达十里的剑光，只是一挥，便可斩杀那么多的修士。

“这一剑惊动了正在休养以图在最后时刻全力打开禁制的哪十三个元婴期修士，十三人联手攻向那个白衣女子，可是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那十三个元婴期修士便被斩杀，元婴来不及自爆便被拘出，被那白衣女子当着剩余修士的面将这十三个抹去神识，炼制成十三块令牌，散于天地各处。”

“随后，那白衣女子看向剩余修士，众人恐慌，纷纷退后。那白衣女子收剑回鞘，声音好似九天仙女吟唱般的说道：‘蓬莱仙岛，有生无死，唯有有缘之人，方可进入，免受红尘煎熬。’说完后飞入蓬莱岛，那蓬莱岛也随之隐入虚空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蓬莱仙岛，有生无死，有缘人，”邹远慢慢的咀嚼着刀红白的话语，静静地回味着。

“何为有缘人？”邹远问道。

“不知道，自打蓬莱岛再次隐入虚空之后，剩余修士也离开了东海之上，纷纷寻找那十三块令牌，那十三块令牌被称为蓬莱令，但这几十年来，许多人都得到过蓬莱令，但是那蓬莱岛却再也没在东海之上出现过。”

邹远听得一头雾水，心里暗忖道：“得到这蓬莱令也进入不了蓬莱仙岛，恐怕只是那个白衣女子留下的一个念想罢了。”

刀红白说完，也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到邹远依旧一头雾水，道：“可是在这几十年间，却流传着许多关于蓬莱岛的传说，有修士在自家洞府修行，可忽然到达了那蓬莱岛上，有修士正遭人追杀，却被一自称蓬莱仙的神秘女子相救，各种传言不一而足，但是进入那蓬莱岛却成为了这世间所有修士的心愿。”

盘龙青铜灯内的灯捻终于在这月色中熄灭，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桌旁的两人面色如水，皆是沉寂，皆是低头不语。

未几，刀红白抬头，盯着邹远的面庞说道：“你听明白了么。”

邹远点点头，道：“尽管我们有着驾驭天地力量的手段和本事，但我们却也如那凡人一样，终究会死去，我们的生命只有短短的百年。要想逃脱这宿命，只有用毕生的精力，去寻找那蓬莱岛，才能得到一线生机……。”

刀红白不言，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邹远的话语。

等了约莫有盏茶功夫，才道：“我五岁修道，至今已有十七个年头。每一个进入雾雨阁的弟子，都会被告及这段百年前的往事，当我同那些初进雾雨阁的弟子一起得知自己的命运后，刚开始都倍加努力的修炼，以期找寻蓬莱仙岛。”

刀红白将碗中的最后一口酒喝完，沉声继续说道：“可是随着时间的悄然逝去，和我一起进入雾雨阁的弟子们都渐渐的放弃了对蓬莱仙岛的寻找。师兄弟们都与我渐行渐远，唯有我孤独一人去追求那飘渺的蓬莱仙岛，希望越来越渺茫……。”

刀红白的话语终于停下，他抬头，今晚的月色极好，墙上悬挂着的那柄跟随了他整整六年的翻云刀的刀鞘上也爬满了银色的月光。

邹远的依旧在沉思着，他能感受道刀红白身上的那份悲伤，那份孤独，那份无奈。他在思考，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走向这条道路。未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气息，脸庞上充满坚毅的神色。

起身，向刀红白郑重的道：“小子邹远愿与大哥共寻那蓬莱仙岛，即使天寒地冻，路远马亡，身死道销。”

刀红白看了看他，他看见邹远脸上的那份坚毅，他看见了自己坚守了十几年的东西。甩袖起身，将手搭在邹远的肩膀上，语气坚定的道：“从今夜后，天上地下，你我兄弟共闯。”

月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