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楼位于雾雨阁的后山禁地,环境清幽而冷清,走过一段布满青苔的条石山梯,便是其真正所在之地。在一山洼处,巨大的飞檐楼阁前是一片密布的碑林,各种镇守墓地的神兽雕像立于碑前,洋洋洒洒的祭文好似穿越千古。凝重而悲凉的气息,是百年哀怨的挽歌。
碑林密布,历经百年风和雨,苍松翠柏,诉说万载悲与欢。古树老藤环绕,雀语鸢啼,宛转悠扬。盎然绿意萦绕,烟云袅袅,流洒奔放,山中来,山中去!
刀红白走在这碑林正中间用灰色山石铺就而成的一条直达雾楼门前的小径上,夏季疯长的野草从石缝中探出身躯,长成一团一簇,挤压下的生命,也如此的顽强,点绿了这死寂而又悲凉的碑林,刀红白行走在这里,心神也渐渐平静下来。
虽此时已至正午时分,但这里依然湿冷,似有雨后泥土芳香萦绕鼻尖。雾楼前,一眼神浑浊的老头,身穿一袭粗麻道衣,顶上白丝凌乱,仅用一树枝束住,跪在楼前一青铜饕餮纹巨鼎前叩首,鼎内长香燃起,烟气袅袅,那种檀香特有的气味弥漫四周。
刀红白静静的伫立在老者身后,看着青烟缭绕于眼前。
“进去吧,站在我这个死老头身后干什么”?低哑的声音响起,却是鼎前的老头。
“青雨师伯,弟子刀红白叩首了”。
刀红白说完,双膝跪地,郑重的屈身叩拜。
“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那老头依旧未起,跪于巨鼎前。香火之气熏得他两眼通红。泪水涟涟,但刀红白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托住了似地,再也叩拜不下去。
“不用在这陪我这个死老头了,进去看看你的父亲吧,你已经半年没有回来了。”
刀红白闻言,不再多有动作。满是惆怅的叹了口气,穿过这片带着点悲伤气息的烟云,伴随着吱呀的一声,雾楼前的两扇泛黑的木门被推开,混浊的灰尘在被光线射入的那一刻开始从地面升腾而起。
入眼的尽是刻满了姓氏名讳的牌位,黑底白字。昏暗的烛火长明,灯影飘摇。在那牌位的正中有一巨大的“祭”字,肃杀而凛冽。
刀红白轻轻的走近供桌前,用烛火点燃桌上的三根尺长的檀香,祭奠于前。转入内堂,只见经幡倒挂,被从窗棂里透进的风吹得缓缓荡荡的飘扬,刀红白看着写有刀雄几字的牌位在这经幡后忽闪忽现,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尽是阵阵难以平复的苦涩。@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刀雄的灵牌与众不同,在那灵牌之上还有一把入鞘长刀横卧,碎布缠绕于刀身各处。不辨细致模样,淡淡的威严从刀身倾将出来。
闭目入定,只感一条三丈长的大龙从刀身上腾起,鳞甲宛如黄金铸就,威风凛凛,吞云吐雾,摇头晃脑,龙须飞扬。少顷足有一磨盘大的龙爪伸出,狠狠的向刀红白的胸腹处抓去,刀红白一惊,猛然清醒过来,种种幻想登时泯灭,但后心处却是湿了一大片。
“拿走它吧,那是你父亲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先前跪于巨鼎前焚香叩拜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刀红白身后,看着墙壁上的长刀,随手一挥,一道光芒闪动的符文飞出,将刀身上的那股龙威封住。
刀红白未言,只是静静的站立在刀雄的灵牌前,定定的在那,不知道心思里想的是什么,逝去的人音容相貌俱在记忆中栩栩如生,但伸手想要触及却是冰冷残酷的现实。
半响,才道:“小子这次来,便是要带走它的。”
说完一顿,喉咙里略有哽咽的又道:“还请青雨师伯好好照顾我父亲的牌位,逢年过节帮小子上一柱香,免得父亲挂念。”
“知道”,青雨的声音也是略有悲沉,“老头子我都看守这雾楼十几年了,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陪着这些师门长辈、同辈好友也不错。”
“师伯厚节高义,雾楼乃是雾雨阁的圣地,容不得半点差池,有师伯看守,自是万事无恙。幸亏这次邪魔妖道并没有攻进这里,不然小子的罪孽又重了几分。”
青雨摆了摆手,道:“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这老头子啊可是快入土喽。”
“小子,你回去跟你师傅说说,让他也来这里跟我做个伴吧。”
“师父已经决定去雨阁了!”
“……。”
青雨忽然一笑,轻轻的说道:“老了,都老了,都找地儿养老去了,就我这个糟老头还得挑着这么重的担子。”
说完又道:“走吧,走吧,小子,你这次来不会是要离开雾雨阁了吧。”
刀红白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轻轻的对着青雨点了下头。
“走吧,走吧,天空是属于鹰的,要想真正的成为一只鹰,要想真正的拥有天空,你就必须自己展翅飞一遍。”
看着刀红白略有颓唐的样子,青雨转身,看着被阳光照耀的近乎透明的纸窗,点点头道:“离了雾雨阁这地方,你自己去闯,才算是一个汉子,不成你还要留在这陪我这个老头子,给我送终不成。”
刀红白默然,躬身将墙上的勾龙刀取下,握于手中,直感一阵血脉相连时的喜悦出现在心间,那原本毫不起眼的长刀到了刀红白的手上,立时金光大作,一声巨龙的咆哮在房间响起,声浪滚滚不息,好似九天之上的雷霆。无比的气势,无匹的威严。
经幡鼓动飘扬,好似乘风满帆。烛灯全熄,煞似幽魂出世。刀红白的头发飞扬,握刀横于胸前,缓缓的抽刀出鞘……。
刀光现,静如水。一滴滴鲜血从刀红白的脸颊上滚落。滴滴答答,尽数落在刀身之上,那勾龙刀好似开了大口一般,一有血液落下,便瞬时吸入刀身。
勾龙刀,刀出勾龙魂,削龙鳞,剥龙皮,吮龙血,剔龙骨,抽龙筋。
青雨微眯着满是皱纹团簇在额角的双眼,看着刀红白手中正显威势的勾龙刀道:“不愧是这天下间最锋利的十刃之一。今日你拔出这把刀,算是它又重现与修真界,实在可喜可贺。死老头我也给你添件彩头。”
说完将手一挥,一蓬金光闪过,刀红白用手一接,却是一件金丝做成的甲衣,上面又无数的符文禁制流转不定,龟蛇异象纷纷迭起,华丽古篆一一浮现,汇聚成最浩荡的诗篇。金丝密密排列,风吹不进,雨打不湿。宝象纷纷闪现,就算是得到神仙也会眼馋。
见得刀红白满脸的疑惑之色,青雨笑道:“真武甲,给你了。”
刀红白正要推辞,忽然一阵叩门声响起,在这颇为寂静的雾楼内,显得极是响亮。不过三四息的时间,就有一脆声宛如银铃般的呼喊着青雨的名字,刀红白随着青雨打开大门,门口处正站着一穿紫色锦衣的小丫头正站在门口,粉拳半攥,努着嘴,面似玉琢,眼眸如乌黑的葡萄。
“哎呀呀,小楠楠啊,跑青雨师伯这干嘛来了?”青雨哈哈一笑,怪叫着将小丫头抱起,任凭那小丫头用粉拳砸着肩头,硬是用稀疏的胡茬扎着小丫头粉嫩的脸颊。
刀红白认出这小丫头是慕容白的孙女,出了门,见巨鼎处还躬身站立着一青衣的女仆,知是看护着小丫头的。
“青雨师伯讨厌啦”!那小丫头不依不饶的用小手砸着青雨的肩头,砰砰的作响。不得半会青雨便讨起饶来,不知用什么话哄的小女孩咯咯直笑起来。
“小楠楠啊,今天怎么到青雨师伯这里来啦!”
那丫头眼眸一转,用粉嘟嘟的小手一指刀红白,道:“爷爷让我来找大哥哥。”
刀红白一听,忙对青雨道:“不知师父找我是为何事,还请师伯赎罪,小子先告辞了。”
青雨随意的看了刀红白一眼,道:“去见见也好,赶紧去吧。”
说完抱着那小丫头往碑林后的小树林走去,嘴里哼着咿呀的童谣,逗得整个雾楼前都是银铃般的笑声。
刀红白无奈,将真武甲和勾龙刀收于储物袋中,急匆匆的向慕容白的住处赶去。
数十盏青铜油灯的光芒彻底的点亮了幽暗的地下密室,这用法力生生开辟出来的密室墙壁上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印迹,没有半点装饰。
此刻慕容白的脸上已经是汗水涔涔,胸前那脸盆大小的乳白色光团静静的漂浮着,三百六十五个星光晶体或聚或散,或实或虚,游走不定,幻化出诸天星宿之象。他的一身真气全部注入其内,慢慢的控制这每一个星辰晶体。
“老爷,你真的要这么做不可吗?”
慕容白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苍苍,身穿着黑色衣服的老头子,躬着身,脸上充满敬意。
“贾总管,你先出去吧,若是刀红白来了,先让他在厅堂里候着就是。”
“可是……”
“你出去吧!”慕容白的话语严厉起来。
“可这生死轮与老爷您合为一体,这么做损伤的可不止是修为和身体,关键是它折损你的寿命啊。”
慕容白长叹一口气,闭目不再言语。寿命,对于只有百年余年生命长度的此辈修士来说是多么的宝贵,任何一个修士都不会轻易的损折自己的寿命。
“你出去吧!”慕容白的双手渐渐的张合开来,一股磅礴的真气从手心涌出来,汇入正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生轮内。
贾总管见得慕容白执意如此,不再言语,只好抹去鱼纹眼角上的泪花,退着躬身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