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道始(下)【天之卷终】
作者:汉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38

随着真气源源不断的涌入,慕容白的身上好似失了水分的树木,渐渐的瘪了下去,原本玉润的脸庞暗灰一片,衣服外裸露的肌肤也是逐步萎缩,肌肉松垮,整个人的精气神彻底的萎靡。

“呼”,慕容白长松了一口粗气,只是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他的生命至少减少了十年之多。生命的逝去,让他顿时衰老。

生轮的乳白色的光芒随着慕容白真气的枯竭而渐渐的黯淡下来,上面的三百六十五个星辰晶体分裂成了两倍。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步了”,慕容白的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道。

先前真气疯狂的涌动波及了整个密室,原石砌成的岩壁龟裂,青铜油灯有的熄灭,有的被打翻,只有地面上尚燃烧的点点幽暗的光亮。

那生轮在慕容白的面前是彻底的变样,原本脸盆大小的光团这会被分成拳头大的两部分,透过乳白色的星辰光芒,可以看到每个团光里都有一个转动不息的圆轮,每个圆轮轮身上都有三百六十五个星光晶体在缓缓的旋转。

一段玄奥而又神秘的吟唱声在密室中响起,慕容白的双手紧紧的闭合,看着眼前两个大小如一的生轮,用悲沉的声音缓缓的道:“我慕容白愧对雾雨阁的列祖列宗,一念之慈却让宵小有机可趁,失了门派传承之物死轮。”

话语渐以不成腔调,喉头的哽咽好似灵魂的忏悔。再次开启的话语是如杜鹃啼血般的悲凉:“如今又因心中牵连不舍,将这生轮分作两份,毁了门规,便是死上千百万次,死后下油锅入火海也弥补不了。但请诸位祖宗念在我慕容白十余年为门派竭尽精力的份上,保佑劣徒刀红白一生安稳,不负好友临终托付。”

人的一生是如此的奇怪,昨日盛开好似满园春色,今日就以落败成了秋后残菊。慕容白的脑海中满是刀雄命危后的不断叮嘱,那雨夜下情景依旧历历在目,不断地滴淌着鲜血的手臂紧攥着自己的胳膊,雨水冲刷着渐已苍白如纸的脸颊,昔日火热的躯体渐已冰冷。

“帮我照顾我的孩子……,小白,他才六岁…。”

“轰”,雨夜里暴闪的雷鸣声下终于结束了这个为雾雨阁的生存空间奋斗厮杀了一生的生命,刀雄这个名字在他之前进入了雾楼。

那夜的雨水,那夜的雷声,脑海中清晰的回忆让沉迷于过去的慕容白清醒过来,挥手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深海沉铁做的盒子,将一团生轮放入其中。手中紧捏着这半寸大小的盒子,将另一团生轮收入丹田之中,沉思了半会,又打开铁盒,将一古朴的残卷也掷了进去。

“老爷,刀红白来了,我先让他在厅堂里候着有半会了,看他的样子好像极是着急。”贾总管推开密室的门,走了进来说道。

待见到慕容白的模样后,眼角一酸,半是欣喜半是悲伤的道:“老爷,你,你这……。”

“什么都不用说了”,慕容白摆摆手,自个儿喃喃道:“刀兄啊,昔日你多次舍身救我于危难之中,我还了十几年这债,今儿算是还清了,你可别再惦记我的那百花酿了,该是我一个人好好独享的时候了……。”

说完此话,忽然慕容白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步履微移,将手中的铁盒抛向贾总管,道:“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吧?”

“是的,老爷。按着你先前的吩咐,我已经把杀他父亲的仇人以及这次进攻雾雨阁之人的来历具是清晰明了的讲明了,你知道这孩子大小性子就有点急躁,这不催促了多次,让我过来看看您。”

“好了,是该告诉他的时候了,你将这个给他,说我今日累了,以后也不想再见他,打发他走便是。”

“老爷,这……,这恐怕不好吧?”

“不用多说,差人给我取坛今年春季里酿造的百花酿来,送到我的书房,我去换件衣服。”说完也不再理会贾总管,撇下他走出了这密室。

慕容白的厅堂内,刀红白看着手上贾总管给他的铁盒,心中满是辛酸,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他真的不再见我了么,是啊,我如今也有何脸面再见到师父,今日一别,生死难逢。罢了罢了……。”

刀红白一摆衣襟,跪在地上,对着屋内慕容白常坐品茗的木椅叩首三下,起得身来,对着贾总管,像是自嘲,又好似自语,道:“我原以为天地间除了我的父亲,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的膝盖弯上半分,父亲死了,我觉得今生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我手中的一把刀。直至今日,才明白时间还有很多要珍惜的东西,还有很多是我叩首千遍也难以挽回的东西……”

此刻,在这日光明媚的厅堂里,刀红白的记忆中有万千的画面闪现,而每当忆起那难以忘却的美好,嘴角的弧度总是像一道弯弯的月牙,那月牙之上,是莫名的悲伤与难忘。

记忆中的一切越发的清晰,刀红白的身形也渐已高大起来,天地间的灵气波动,化作巨大漩涡,灌入刀红白的头顶穴位。他的身躯好似扬天出鞘的长刀,迎接着炉火巨锤的洗礼。

时间只是一瞬,那聚集而成的厚重的灵气也纷纷化作最微小的粒子消散,刀红白的眼眸睁开,两道实质般的真气射出,将厅堂内的古董瓷器、木制家具打的粉碎。

“恭喜小哥突破至这凝气成罡的境界。”

默默地感受,无言的欢喜,无言的悲伤,刀红白一语未发,径直的走出这厅堂,气势如刀。

院内姹紫嫣红,蝶恋花丛,蜂戏叶梢,夏至已至,正是大好光景!

雾楼,在那碑林旁的小树林的草地上,青雨推着秋千高高的飞起,将那紫衣小丫头送上毗邻树梢的位置,正乐得开怀。忽然鼻子微动,接着大声说道:“哈哈,今日你这老不死的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记得我来了,这是什么味道,这是什么味道……。”

青雨飞身跃起,将那正被推向高空的紫衣小丫头一把抱住,轻轻的落到地上。指着林后的阴影处道:“是百花酿,百花酿,今年新才酿造的百花酿。”

“你这老东西真是长着个狗鼻子……。”慕容白轻笑着缓步走了出来,一把抱起高兴的扑到自己怀里的孙女,道。

“怪了,你怎么?”青雨疑惑的挠挠头,猛地一拍大腿,高叫道:“你不会是把……。”

话未说完,就好像泄了气的猪凫一般,满是懊恼的道:“还是你这老不死的狠,今日你要是不把我的这张馋嘴灌满喽,你就别想从我这拿走一粒九转固元丸来。”

慕容白哈哈一笑,道:“早知你的得性,所以今日带的这坛百花酿可是专门给你的,说完后背的左手一将,将一坛泥封的酒掷给青雨。只是动了真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都老了,还这么玩命。”

说完长叹口气,从腰间摸出个白玉瓷瓶来。走上前去递给慕容白,道:“得来,恕不远送,你走好,不用蹭我的酒了。”

青雨躬身向慕容白一施礼,然后哈哈一笑,施展出缩地成寸的法术,长袖轻舞,眨眼间就消失在慕容白的眼前。

慕容白看着远去的背影,也是叹了口气,将那紫衣小丫头交给身旁的侍女,一个人先返回密室用那九转固元丸疗伤起来。

而在那雾楼,刀雄的灵位前,青雨披头散发,满脸涨红,大口大口的灌着百花酿,泪似滂沱,吆喝着行酒令,吟唱着战歌,一个人买醉。

……。

在雾雨阁山门上那刀红白住所所在的崖壁前,邹远靠立在一棵参天的古树上,浓密的树荫下斑斑点点的光芒,鼻尖沁出的汗珠明亮剔透。此时已至中午时分,他来此处等待却已有两三个时辰。

不知道刀红白此时的去处,又无法打开崖壁前的禁制,他只好无奈的干等着,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而心情在失落中还带着一丝无法割舍的眷恋,他似乎迫切的需要一种慰藉,在这迷茫的日子里。

“大哥”,邹远精神一振,看见刀红白从林中走出了,欣喜的叫道。

刀红白此刻的心情也是无比的失落,前途的迷茫与眼下不得不做出的抉择让他心中感到空落落的,记忆如潮水般的涌动,飞驰电掣的闪过林间,无数的场景是那么的清晰,往日的一切也是历历在目。

听得有人呼唤,刀红白停下身形来,抬头看去,见着邹远沮丧的靠在一棵大树下,失笑道:“小子怎么了,站在这干什么,哭丧着个脸,谁欠你的钱啦?”

“扑哧”一笑,邹远忍不住乐了出来,走出树荫,阳光极好。

刀红白伸出手,拍了一下邹远的肩膀,道:“小子有进步,一日不见,修为便精进一层,就是让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感到汗颜啊!”

也许先前有千万的话语想要倾诉,但当真正时机来时,却只有欢喜的傻笑,譬如此刻邹远那合拢不住的嘴角,雪白的牙齿在这阳光下是如此的醒目,以至于刀红白不得不板起脸来,才停下来那极致的欢喜,发自内心的欢喜。

“大哥,小子有事……。”

邹远正要开口发问,刀红白也正经身形,道:“我要离开雾雨阁了。”

好似晴天霹雳,邹远张大了口,目瞪口呆,事情的突然与震惊让他先前内心深处的一丝安全之感转瞬就烟消云散。

“小子进里面说吧,我今日就走,早点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无论是对你还是我,都有好处。我要去找寻自己以前不敢面对的一些东西。”看着邹远此刻的模样,刀红白也是感到一阵莫名的辛酸,先前费尽心神收拾起来的心情转瞬间又回落到了低谷。

太阳的周而复始是有规律的,朝升,暮落。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却是如此的不堪琢磨。当数日前还在太阳落山的时刻,刀红白还站在邹远的身前,手里还握着刀,那睥睨天下狂傲不可一世的刀。

而今日,却在这暮霭沉沉的时刻,刀红白站在这秀月山上,挥着手,在向远处房屋般大的青石上眺望的邹远挥动着手。他的身形依旧的挺拔,当余晖洒在正在大地上奔放着生命的荒草上时,那不应该存于凡尘中的孤傲也依旧。

不停的转换地点,遥望在一块又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直到这秀月山的顶峰。早已不可看见远去的身影,却还有着无法割舍的留恋。

“大哥,放心吧,我邹远就算穷毕生之力,也要杀尽那些邪魔妖道,不管什么狱门,不管什么殿主,只要有一口气在,便定要这些鼠辈形神俱灭。”

邹远的脑海中闪现着刀红白花费半日光景的叙述,明白了此刻进攻雾雨阁的修士是一称为狱门的势力,而这个势力也正是杀死刀红白父亲的凶手。

“兄弟之父,便是我的父亲,兄弟之仇,便是我的仇恨。”邹远不舍的离开这秀月山顶峰处,向那刀红白谷底开辟出来的小屋赶去。脑海中的万千思绪,却是如日月般永恒不变的承诺。

离别,道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