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对父爱很陌生。一块玩的小朋友，经常说给他们的父亲带他们去哪里玩，或者给他们做什么玩具什么的。但在我的记忆中，为了让我玩，父亲好像从来没有专门做过什么，或者带我去过哪里。

在我小的时候，农村还是合作社，小队队长带领大家干活。农忙的时候，父亲每天很早就起床了，忙院子里的活，那时候，我家养着猪、鸡、羊、马等，每天早上都有很多活等着干。父亲忙完再进家，就该吃早饭了，匆匆吃完饭，就开始忙地里的活计了。农闲的时候，父亲喜欢和附近的邻居打扑克，每天也就更忙了，每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看周公去了。所以，父亲在我记忆里一直就是忙。

父亲很少说话，即使有什么事情，也只说一两句。所以，父子感情的沟通很少，父亲和哥哥、妹妹说话都比和我说得多，所以，我一直以为父亲不喜欢我。但小时后发生的几件事情，才让我感到，其实父亲只是不善于表达，他是爱我的。

那年冬天，我感冒了，三四天不想吃饭，一天下午，妈妈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想吃烧山药。在我们当地，山药就是指土豆。那时候，人们家都种莜麦，莜麦磨成面之前，要先炒熟。炒莜麦是一件很烦人的事情。在炒莜麦的过程中，莜麦会掉下许多细毛毛，粘到皮肤上，浑身发痒。所以人们家炒莜麦时，很少有人去帮忙。但冬季不忙，炒莜麦的人家多，家家都要磨面吃，村子里就有一个炒锅坊。一般一天要炒好几家的莜麦，灶里火太多，就得掏出来，所以，炒锅坊角落里总有一大堆没有燃尽的灰。那天，父亲从家里拿了几个土豆就去炒锅坊了。他把土豆埋进火堆里，就边等边帮人家炒莜麦。很晚才回家，抱着几个烧好的土豆。浑身都是莜麦毛子。他没有顾上扫一下，就给我剥土豆，看着我吃了两个，才微笑着走出院子，用扫帚扫尽身上的莜麦毛子。

好像是在三年级吧，那年夏天，放了学，我们几个同学在村边的一个大水塘边玩。其中有一个同学带着他的弟弟，不知怎的，他的弟弟掉进水塘里。我们说去喊人来帮忙救人，可我那个同学怕他爸爸知道会打他，所以不让喊人，就找了一根棍子想把他弟弟弄上来，结果还是没弄上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在我们的视线里渐渐沉了下去。那天，那个孩子的爸爸和我父亲，还有村里的几个人都在村子后边山坡锄地。有个乡亲跑过去找那个小孩的爸爸，在坡底下就喊：“你们家二小子淹死了”当时还很远，他喊了好几声，锄地的几个人都停下锄头。那几个人，包括那个被淹死的小孩的父亲也都站在那里，只有父亲，跑到地头。爬过一条三米深的水冲的沟，快步跑到说话的乡亲身边，问谁家二小子淹死了，那个人指着远处那个小孩的爸爸说，他们家小孩，父亲听后一下子瘫倒在地。现在，乡亲们说起父亲那天跑的速度，说可以参加奥运会，可以拿金牌。

还有就是我上初中。那时候我是班里年级、个子最小的，但不好动。冬季我们学校生火炉，教室里很冷。很快我的脚就冻了。我每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再去学校，学校离家十五里地，我们大都住校。回家后，母亲用盐水帮我洗脚。但不能因为这个耽误学习，就拖着发肿的脚上学了。星期一下午，父亲到学校找我，结果我们上课，他就把一双大头鞋给了我们办主任。事后我才知道，父亲知道我冻脚了，星期一一大早，就去二十里以外的舅舅家要了一双大头鞋，舅舅当时当兵刚转业，父亲知道他家有军队的大头鞋。其实说要，是爸爸背了半袋子粮食换的。拿上鞋以后又赶着去我们学校给我送去。母亲说，那天父亲回家后棉衣的里子都湿了，是出汗太多。鞋、袜子和裤脚也都湿了，是在雪地里走的。但是，走了那么远，父亲也没和我说上一句话。

慢慢的，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了，但是，我和父亲还是很少交流什么。我也知道，我和父亲的性格是惊人的相似。这几年，我一直在外面打工，每次回家，和父亲还是很少说几句话。只是，只要我在家的时候，父亲总会默默地注视着我，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包括吃饭，他也会端着自己的酒杯，看着我的筷子。我知道，这就是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