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的苦读没有白费,我终于考入省城一所重点大学。我知道自己家境不好,必须用功学习来报答父母,但到大学以后,才发现大学要比中学轻松不少。
一天早上,我们还在酣睡,宿舍的电话突然骤响。离电话最近的小王迷糊着接听后喊我接电话。我很纳闷:谁会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呢?喂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爸爸。他说村里有几户都新装了电话,说我没出过门他不放心,他又不会写信,只好装了电话好跟我说说话。爸爸问我学校生活习惯不习惯,学习累不累……这时,我才想起离开家快两个月了,竟没给爸妈写一个字的信,此刻,我很愧疚。这才想起赶紧给父母问个安,可他已挂了电话。
隔了10天,又是早七点。爸爸又突然打来电话说饭菜涨价了,要我别嫌贵一定要吃饱。又说天下雨了,要我穿暖和些别感冒了。我想山里下雨很冷,可城里一点不冷,爸爸真是多心。
那本是个双休日,同学们在西安城里逛了个遍,原想美美睡一觉,可爸爸这“早七时”的电话又把大家惊醒了。同学埋怨起来,我也有点生气:爸爸为什么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以后每隔10天,爸爸都会给我打一次电话。同学们厌烦极了,我也觉得对不住同学,就对他说以后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要这么早往宿舍打电话了。爸爸嘴上应允可还是隔一段时间还在早七点来电话,我拖着不接,电话响个不停,接了还是那几句老话。因为爸爸的电话老打得不是时候,导致全宿舍的同学都不跟我说话,甚至在晚上故意把电话线拔掉。若有时忘掉拔电话线,早七点的电话又准会打过来。日子一久,原对爸妈的思念也渐渐变成了怨恨,两年的寒暑假都没有回家。
大三那年寒假,我想无论如何得回家一趟。我一直磨蹭到年三十才摸黑进了家门,见妈妈坐在灶间凳子上,望着门外出神,灶膛里的火红红的,屋里没有开电灯,一支蜡烛在案板上随风摇曳。见我进来,妈妈先是一愣,终于看清是我时叫了一声军儿,赶紧站起身扑向我,差点儿被柴凳绊倒。她拉起我冰冷的手急忙捂进她的棉袄里,眼里闪着泪花说,我终于盼到你回家吃年夜饭了,这个年终于有人做伴了。我这才发现妈妈一个人在家。我虽然想着爸爸,但想起那惊扰了我们多少好梦的电话,想起大过年的把妈妈一个人撇在家里,更增加了对爸爸的怨恨。
吃过年夜饭,我跟妈妈拉了会儿话,说起爸爸时,我有点不满地问妈妈,为啥爸爸每次打电话都在早七点,害得全宿舍的同学都埋怨我。妈妈沉默片刻说,你上大学后,爸爸就去十几里外的一个砖厂干活,早晚跑个来回。他每天早六点就起床干些家务,到七点给你打电话,打完电话得走快些才能按时赶到砖厂上班。不知咋的,有时候你那电话几天都打不通,他就抱着电话在等,等半个小时才不安地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去砖厂。跑的时间一长吸了凉气得了哮喘病,在咳得最厉害的时候,就念叨军儿咋样了有病没有,跟前又没人照顾……
我有点疼爱有点怨怪地说,爸爸不会在别的时间打电话吗?
妈妈说,爸爸说电话打早了会影响你休息,打晚了又怕你睡懒觉,咱山里好不容易有一个上大学的,听说大学里学习放得很松,怕你偷懒。
妈妈擦了擦眼泪说,你爸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在跟前,我真想听到你的声音,你爸说超过一分钟要多花费两毛钱,在八点以前打电话收半价,他打电话的时候还点着蜡烛,说这样可以省电费。
我的心口像被榔头砸了似的一震,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跪在妈妈的身旁。我哽咽着问妈妈,爸爸现在在哪儿,他怎么把你一个人撇在家里?
妈妈说,过年了,砖厂没人看门,你爸留下看门,可以挣平日两天的钱。这几年都是我一个人过的年,习惯了。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爸爸那佝偻的身子,我对妈妈说,我现在就去砖厂陪爸爸。我裹了裹衣服冲进风雪之中,把妈妈的呼喊抛在了身后。
远处,隐隐传来迎接新年的鞭炮声。在洁白的雪地上,一条深深的脚印伸向远方。
注:该文发表于2008年12月30日《西安日报》,并获2008年新桃花源杯陕西新好散文联展优秀奖。】
姚伟 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陈仓初中
邮编721300
电话13991767685
邮箱yaowei8602@
身份证号610321600316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