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下坯城英雄末路
作者:繁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38

却说吕布当夜心中烦闷,便不待随从,自带剑到四周巡视。他脚步轻盈,所到之处军士们多没有察觉。他见各处军士都有懈怠之势,不觉心中更忧。

忽见几个兵士聚在一起说话,吕布有意靠近,只听其中一人说道:“王老四,你千盼万盼,总算把你儿子盼回来了。他小子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没有想到被樊戈逮着那么久了,还能把他放回来!”

被称做王老四的那个人笑得微微大声了些,道:“可不是吗?我今日都几乎不敢相信那臭小子能回来,还以为做梦呢!那小子,居然胖了些,真是……真是……”说到这里语带哽咽,显然是喜极而泣。

一边有人笑道:“我等也听归来那些弟兄说了,幽州军对他们恁地是好,完全没有打骂,而且让他们吃好睡好,饿不着冻不着,比咱们这强!赶明儿,咱们也去投幽州军算了!”

周围的人连忙制止道:“小声些!须不得让别个听着,不然可是要掉脑袋的!”那人还不害怕,道:“便有人听着也未必便怕,我已经听说不少弟兄都打算归降了!人家樊将军本来一把大水一冲,下坯早便破了,可是人家却顾念城里的百姓,真够义气!”

其余的人也小声附和道:“便是如此!这仗打得没有意思,只待有机会到,咱们投降便是!”

吕布听得怒火冲天,几乎想冲出去当场杀了那些人,但转念一想,却还是忍住了。他立即回到府中,令人唤来高顺,令他火速把曹性并归来的军士关押,并且把刚才胡言乱语的那群军士也关起来。高顺和曹性同为“八健将”,一起随吕布征战多年,两人是过命的交情,连忙求情,吕布哪里听得进?只令他速去。高顺无奈,含泪而出。

却说貂蝉也连日睡不安稳,吕布这一番调动也惊动了她。她斜披着月白披风从内而出,见吕布满面杀气,惊道:“时已夜深,夫君何以不寐而带怒耶?”吕布见是貂蝉,便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狠狠地道:“谅那宵小兵士如何敢乱言?曹性必是与樊戈内通,来此乱我军心,以便里应外合!我不杀之,如何泄心中之气?”

貂蝉一听吕布要杀曹性,急忙道:“夫君不可造次。曹将军随夫君征战多年,安可如此便杀?只怕夫君中了敌军的反间之计。”

吕布正怒火冲霄,连一向最信任的高顺劝他都听不进,如何会听貂蝉劝阻?而他盛怒之下,竟口不择言道:“军机大事岂为汝一妇人所知!汝如此多言,莫不是与他人有私耶!”说着一拂衣袖,可怜貂蝉竟被他摔在地上,吕布也不回头,自找严氏去了。貂蝉悲痛欲绝,低声啜泣。

严氏见吕布发怒而至,急问清事情后,赞道:“夫君原当如此!那曹性既已被擒,当一死以报夫君!他却丝毫无损,安然归来,必定有诈,望夫君思之!”吕布听了,连连称是。

翌日,吕布命押曹性与那二百余人于城头,下令斩之。曹性等大叫冤枉,陈宫与高顺张辽等人一起苦劝,吕布不听。魏续又上前道:“主公,曹将军为主公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今虽失手被擒,然并无过失,主公如此便斩之,竟不顾念多年功劳,岂不寒了将士们之心?”

吕布听了恼怒,上前一个巴掌把魏续打倒在地,大骂道:“不看吾妻之面,今日便取尔性命,还不退下?”魏续脸上火辣辣痛得厉害,竟肿了半边,一旁的宋宪连忙扶他退下。

这一来,再也没有人敢求情了,可怜曹性一生对吕布忠心不二,最后竟被吕布所杀,含恨而死。并那二百余人,尽被斩首,弃尸首于城下。

一时间吕布军中人人心寒,自此更多人有归降之心。

却说樊戈听闻吕布斩杀了曹性与那些降兵,立即大怒。他放曹性等人回去,本来只是想效仿司马懿放蜀国降兵的计策,动摇吕布的军心,却没有料到吕布会立即要了这些人的性命!这一次,樊戈却是失策了!而因为自己的失策让这么多人枉死,樊戈安能不怒?当下点齐人马就去下坯城下讨战!他用枪指着城头上的吕布骂道:“吕奉先!我敬重你是个人物,本无杀你之心!但曹性将军对你忠心耿耿,你如何便屈杀了他!汝这无行匹夫!若再不归降,某若擒着了你,必取你性命!”

吕布在城头骂道:“樊戈小儿!汝之诡计如何瞒我?若有本事,真刀真枪与某一战便是!我便是剩余一兵一卒,也绝不降!”

樊戈大怒,下令四边一起攻打,吕布死死守住。双方大战至黄昏,樊戈方退。

吕布见樊戈兵退后,一清点,竟有伤损数千军士,心中懊恼,下令严加防范,一时间号令颇严。且吕布心中烦闷,日日与严氏喝酒烂醉,醉则鞭打军士,多有被打死之人。于是更多逃走之人,吕布大怒,下令把捉住的想逃跑的人尽数杀死,令高顺等人紧守四门。

另外,吕布修书一封,令张辽去袁术处搬救兵。这一夜,他亲自领军送张辽出西门,二人武艺高超,很快的突破了西边的防线。待守西门的赵云领兵到时,张辽已去。赵云大怒,催马便要与吕布交战。眼看两员大将就要交手,四面幽州军到,高顺却从城中杀出,接应吕布回城。双方混战,吕布引兵退去,赵云在后追杀,吕布又折损一些兵马后,勉力回到城中。

张辽出城后,星夜赶往见袁术。袁术见了张辽,看了吕布书信后道:“前者吕布杀我使者,赖我婚姻,今被围困,却来求我,是儿最无信义。若要我发兵助之,需得他亲送女至方可!”张辽无奈,只得单骑望下坯而去。

来到城外,张辽远远看见樊戈的营寨布得密密匝匝,错落有秩,心知樊戈深得带兵之法,而且经过日前这一闹,防守必定更加严密,料想自己一人难以突围而入,便望泰山而去。他心意已定,要尽快找到泰山的臧霸,带兵回来和吕布会合,以解如今燃眉之急。

却说魏续被吕布当众殴打辱骂,心中深恨,他又找到表姐严氏诉苦。严氏也心中后悔,但见表弟在气头上,索性又假装不知,把责任推到貂蝉身上。魏续听了,心生杀意,恨声道:“貂蝉那个贱婢!若有一日她落于我手,我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怀恨而出。他半道上遇着自己的生死至交宋宪,便又说起貂蝉进言杀曹性之事。宋宪也怒,道:“吕布宠信妻子,不信我等之言,早晚被樊戈所擒,如之奈何?”

魏续脸上闪过一丝恶毒,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既无情,却需怪不得我等了!”二人于是秘密商议归降之事,决定侍机而动。二人当夜便放心腹之人暗暗出城,到樊戈军中递上降书。樊戈收到书信,大喜过望。

其实,樊戈也不好过。他四面攻打多日,虽然也给吕布军带来了不小损失,但自己一方也伤损不少兵士,而且粮草耗费也大。他正着急间,忽然接到了陈京龙的书信,信中道:“闻将军弃水淹之计不用,某以为不可。非常之时当为非常之举。且不说八十日之期不远,然粮草耗费极剧,且旁有曹操虎视鹰扬,袁术、袁尚隔岸观火,望足下速战速决,不待事变。”

樊戈收起陈京龙的信,心道:“必定有人建议阿龙写这信劝我,不然他何必用古文?分明是写来安众人之心。不过既然他都开口了,我就算想不用水淹下坯也不行了。”于是下令放水淹城。

一时间,下坯三面都被水淹没,只剩余东门无水。幸好城中百姓上次已早得到了提醒,所以对百姓造成的损失不大。但这么一来,吕布想杀出去已经几乎不可能了,樊戈便把全军都驻扎在东门,而且日夜严加防护,只等魏续宋宪做内应。

而吕布迟迟等不到张辽的救兵,又被樊戈连番攻打,眼看身边的兵士越来越少,而且多数带伤,又无战心,心知难以长久。他召集众将商议对策,却没有一人敢言语。吕布心灰意冷,无奈地对陈宫道:“悔不听公台之言,导致今日困顿,如何是好?”

陈宫道:“袁术救兵久久不至,事已至此,将军只得一法可行。”

吕布听了,眼前一亮,急切道:“公台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陈宫苦笑,道:“事到如今,将军可与高顺引精兵杀出,望泰山突围,与臧霸会合。我与剩余的将士死守下坯,以待将军归来!”说到这里已经目中含泪,心带死志。

吕布听了,也沉默下来。这确实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但要杀出樊戈布下的重重防线,谈何容易?而且就算自己能杀出去,陈宫这些守城的人也必死无疑。他感念到陈宫一片忠心,不由得也虎目含泪,道:“公台……”手握着陈宫的手,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魏续宋宪却相视一眼,心中都是大喜:天助我也!魏续急忙上前道:“陈先生说得是!主公今夜三更便可突围而走,我等当死守此处,以待主公归来。”

吕布见事已如此,只得令高顺去会集精兵,三更时便进发。而他自知今夜一战,万分艰难,而且从此再难见妻子女儿一面,便先去见了严氏也女儿。他也不敢说实情,只怕被妻子哭求,那自己就再也硬不起心肠来。见过二人,说了一阵话后,他犹豫了一会,便又去找貂蝉说话。

貂蝉见丈夫到了,而且满脸憔悴,心生爱怜,柔声道:“夫君操劳多矣。”说着伸手轻轻抚摩丈夫的脸庞。吕布心中一动,握着貂蝉柔若无骨的纤手,道:“蝉儿,为夫日前语气过重,错怪了你,你不记恨我罢?”貂蝉妙目凝视着丈夫,道:“夫君这般说,妾如何当得?妾的性命都已交给将军,便是将军要妾死,妾也心甘情愿。”说着便投入到丈夫的怀里。

吕布搂着妻子,只觉无限温馨,几乎不想离开,只想一辈子就这么抱着她。但是吕布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轻轻推开妻子,站起身道:“蝉儿,你说愿为我而死,可是真话么?”

貂蝉望着丈夫,坚决地道:“夫难道不信妾身么?”吕布摇摇头,最后终于说实话道:“我已与陈宫等人商议好了,今夜三更我便引兵突围望泰山而去。只怕今日之后,我夫妻二人相见无期也!”说到伤心处,吕布不禁流下泪来。

貂蝉听了这话,却异常平静,展颜笑道:“夫君何必如此?大丈夫当不以妻子为念。夫君此去多加珍重,妾只恨再无法照料夫君,深以为恨。倘若城破,妾有死而已,必不使夫君受辱也!”

吕布听了,惨笑数声,道:“不愧是我吕布之妻也!”说着扯烂旁边的一条红幔,道:“若我不幸战死,城破之时,汝便以此红绫解决自己的性命吧!”说着把它递给了妻子。貂蝉接过,凄然地望了它一眼,道:“便依夫君。”珍而重之地把它收下。

吕布知道时间不早,该去准备出发了,望外便走,貂蝉拉着他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道:“夫君,你真的要走了么?不可再坐片刻,与妾说几句话么?”吕布只怕自己刚硬的心软下来,道:“爱妻珍重,夫去也!”撇下妻子望外就走。貂蝉望着丈夫的背影,终于按耐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正哭间,猛然听见丈夫快步冲回来,又来到自己身前,她只来得及抬头,丈夫火热的嘴唇已经盖住了她的双唇,丈夫如铁般坚实的双臂已经紧紧抱住了她。貂蝉只觉丈夫的怀抱如火一般,而他的亲吻更让她凤眼凄迷,方觉天旋地转之间,丈夫已经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望外便去了。

他,终于还是走了……

貂蝉倚靠着门望着丈夫最后的背影,只觉荡气回肠,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

是夜,三更,伸手不见五指。

几经挑选,能带出来一拼的也不过三千人马,但是吕布还是有一定的信心。因为这些多是高顺陷阵营的精锐,对着一般的兵士,一个能顶五六个。樊戈在措手不及之下,未必拦得下自己和高顺亲领的陷阵营。

好不容易摸到樊戈第一道防线前而不被发现,吕布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领着全军望前便冲!

“有人夜袭!”樊戈其下的军士警觉性何其高,有多人在第一时间发出警报!

吕布高顺不等敌人有喘息的机会,领着全军死命望中军便冲!只一会,守护第一层防线的马涛便领军杀出。高顺叫道:“主公快走!”死命上前缠住马涛,吕布把握机会,望前便冲!

感觉上,敌人的防线虽然严密,但也没有预期中的难以突破。吕布正欢喜间,忽然前边一支整齐的军马拦路,当先一员大将叫道:“吕布!不必再做困兽之斗了!赵云在此等候多时了!”

难怪前面的防线这么容易突破,原来对方早有准备,真正的杀着在这里!

吕布双目赤红!很明显对方早就作好了准备,只等自己来闯阵!到底是谁泄露了军机,先来樊戈这边告密?

正是:凤入牢笼今日事,英雄末路会有时!

不知吕布生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