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式的客厅阳台上，树木花草还在编制春天的梦，也许他们没有感觉到阳光的灼热和时间的流失。首发君子兰开出了黄色的花朵，引起了轲海路的注意。厚实宽大的叶片，摆出优雅的姿态，彼此之间排列得井然有序，左右对称，古典而庄重，就连那花朵，也是开得鲜艳而带着矜持，果然一派君子风范。

这些花木，他平时是没有时间去伺候的，都是紫怡、楠楠和小保姆胡乱浇水，浇着浇着，花儿们都受不了这殷勤的伺候，死掉了。学校的花工知道了，定期帮他来看看，是不是要换土了，或者施肥了。每次都是叮咛她们，不要勤浇水。后来，都是吴月乔来鼓捣，把花草们养得不错。她说她是水命人，适合养花草。最近，他把门反锁，吴月乔进不来。

“开门，我不看你，我看看花儿们，你要把它们禁锢死了，太残忍。”吴月乔在电话里说。

“你这么说，就更不让你进来，你把花看得比人都金贵，你知道我都快要疯了。”轲海路说。

“怨谁呢？你们这些领导们，就知道关门，关门，封闭，封闭，迟早弄成疯人院，你迟早当疯人院院长。”

轲海路在家里自关禁闭三天了，一直没有什么不适感觉。可是，到了第四天，一大早起来，他想去洗个澡。可是，一脱下睡衣，就感觉特别冷。而且这种冷不同一般感觉，是冷到心里去的。当淋浴喷头的热水像瀑布一样林下的时候，他却在打寒战。

“感冒了！真不是时候。”他直言自语。

他草草地洗了澡，穿好衣服。然后，用体温计一量，°。另外，感觉有点头痛，全身肌肉疼，咽喉疼痛。甲型H1N1流感的症状，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能倒背如流：“发热、咳嗽、喉痛、身体疼痛、头痛、发冷和疲劳等，部分患者病情可迅速进展，来势凶猛、突然高热、体温超过39℃，甚至继发严重肺炎、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肺出血、胸腔积液、全血细胞减少、肾功能衰竭、败血症、休克及Reye综合征、呼吸衰竭及多器官损伤，导致死亡。

虽然根据自己目前的症状判断，不可能是甲流感，只是一般普通感冒。于是，他吃了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药烧退了一点。但是，他想起来了，省上有文件，疫区回来的人要想上级汇报身体状况，特别是体温。自己要不要汇报呢？他很犹豫。他给朱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海路啊，你到底是学者，你咋这么老实呢？真汇报啊？上级说这些话，发这些文件，主要是摆脱自己的责任而已，不是真的要你汇什么报。你要是汇报了，那可就问题大了。一是你自找麻烦，他们还不是要把你给关起来啊？二是给上级领导找麻烦。防甲流感是政治任务，他们还不是要把你当个大问题处理啊。三是给咱们‘北方医大’戴了甲流感的帽子。四是你去美国参加萨校长丈夫葬礼的事情，在学校引起了许多不同的声音，要是知道你发烧了，那些发难的人，就有话会说了。所以，你的病，就是我们‘北方医大’的天字一号机密，最好不要泄露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恐慌。”朱书记到底是老革命，老谋深算，他向轲海路分析利弊说。

“呵呵，我给你汇报了，就是给上级汇报了啊，党委书记是一把手。但我还是要谢谢朱书记指点，长了见识。”

“哈哈，海路，你原来是在耍滑头啊。要早知道，就让你去给教委主任和省委领导汇报了。”

“不说不笑不热闹，我都快闷死了。我感觉也不是甲流感，而是普通感冒。我这去医院给大夫们汇报汇报，顺便做个化验。”

“不，你不要出门，让附属医院派人来给你化验。”

“不了，不麻烦他们，我武装好，自己去医院。”

轲海路一个电话，司机小孟把车开到楼底下。轲海路自己驾车到了附属医院。他戴了一个大口罩，一是防甲流传染，二是怕别人认出自己。

轲海路进了急诊室的发热门诊，值班的是个进修医生，不认识轲海路。

“哪里不舒服？”大夫头也不抬地问。

“我发烧。”轲海路回答。

“给，夹上，坐一边等十分钟。”大夫给他一个体温计。大夫也许是太忙了，也没顾上摔摔体温计。

轲海路看看体温计上的温度，41°。他也不说什么，把体温计摔一摔夹在腋下，坐在一边的长条椅子上，等着。发烧病人络绎不绝，发热门诊里人满为患。瞪了十多分钟，轲海路把体温计拿给大夫看。

“三十八度五，去，做个甲流感测试。”大夫看着体温计说。

“甲流测试在哪里？”轲海路问。

“走，我带你去。”一个戴着口罩的实习生模样别的女孩子走过来，对轲海路说。

轲海路这才看到这个女孩子身上有一个斜挎着的绶带，上面写着，甲流测试导医员。轲海路跟着她穿梭前进。

“咋这么远？”轲海路问这女生。

“是有点远，才要导医员带领的。”女生说。

“怎么会让你们干这个工作。每天这样领着发热病人跑来跑去，你怕不怕啊？”

“你是？我觉得你是轲校长吧？我听你声音就知道了。你怎么也会发烧啊？”女生惊讶地说。

轲海路点点头，笑着说：“怎么不会呢？说不定还是甲流感呢。你是实习生吧？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呀？”

“我是临床医学系的。叫余婷婷。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半个月了。附属医院里，只有这个发热门诊是不好，其他可是都可以，最好的是信息科。进去了，不用穿白大褂，有专门的衣服，制服、晚礼服、旗袍和裙子等等，根据不同的场合，穿不同的衣服。还配备有首饰，项链什么的。每天主要的事情就是化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医院的形象大使。让人羡慕。”

“是吗？你到信息科去实习过吗？”

“轲校长，你不知道，信息科实习，一般人进不去。要进行目测的，他们要那些大美女。我那天素颜去应聘，那个杜科长看了我，说我的两只眼睛很有光彩，可惜是单眼皮；身高也有优势，可惜，胸部不够挺，屁股也不够丰满和有形；声音也很甜美，可是还是不够诱人和吸引。但是，我不想放弃，我要继续努力。我想先做个拉眼皮的手术，然后嘛”

“其实，人无完人，谁能样样都占全。我们学校培养的是医生，不是模特和演员。我建议你呀，不要到信息科去，按照学校教务处的安排，到临床科室，跟老师们好好学，把你的临床技能练扎实。”

“其他科室我都去过了。你不知道信息科有多诱惑啊。”

余婷婷和轲校长说着，就到了甲流测试区。

这里情况很糟糕。因为做甲流测试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没有做的人在这里排长队，做了的人在窗口守着等结果。于是，这里滞留拥挤了许多人，乱哄哄的。轲海路想，这里是最容易形成交叉感染的区域。

“咱们学校的大门卡得很严，怕把甲流感带进学校。而谁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更危险，这才是抗击甲流感的前沿征地。”余婷婷说。

“是的，余婷婷，我就在这里排队，你先走吧。”

“不，轲校长，怎么能让你在这里排队，我去告诉我们主任去，让你先做。”

“不，我是校长，本来应该被关照一下。但是，我今天不想被关照，你千万不要告诉主任，我想实际了解一下，体验一下，看我们的工作中存在哪些问题，你明白吗？”轲海路轲海路对余婷婷说。

余婷婷走了。轲海路拨通了第三附属医院院长崔梦的电话。崔院长和几个副院长正市里的一个酒店里“维护”郊县医疗网络。所谓医疗网络，就是和下面县级和乡镇级医院建立起大病的治疗协作网。疗协作网说穿了，就是让他们把患大病或者疑难病的病人介绍过来，然后，那些介绍的医院和大夫，可以拿介绍费。现在的竞争压力大，许多医院都在争病人。所以，网络也会出现问题，甚至瘫痪。维护，也就成了日常工作，也就是要经常请这些人吃吃饭，唱唱歌，跳跳舞，联络一下感情。

“你们这个甲流检测区有问题，人员滞留太多，弄不好要出问题。你先把你的酒杯给我放下，赶紧过来，我在甲流感测试区等你们。”

“好好，轲校长，我马上过来。”催梦说完，放下电话对几个副院长说：“不好了，轲校长发脾气了，快回去。”于是，只留下信息科长，催梦和几个副院长坐上车子，风驰电掣般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