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强忍着眼泪，掉转头往回走，堪堪走过埠口，那个大嗓门儿又嚷道：“她一个城里女人，跟着洪江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你们说她都图个啥呢？”“图个啥？图痛快呗！洪江那个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别的本事没有，弄女人可在行呢！”

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一阵大笑，李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一串串溅落在泥土里，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妹子，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哭啦？是不是她们欺侮你了？”

李惠正急急地走着，冷不防被一只红色的大号塑料盆拦住了去路，她含泪抬起头来，看见了福娣诧异的脸。

“没什么。”她轻轻扭过头去，不敢看福娣那张脸，眼泪却止不住又扑蔌蔌掉了下来。

“你别走，我去替你骂她们！”福娣将塑料盆抵在身上，用一只手护着，腾出另一只手来，拉着李惠，径直走到埠口上。

“刚才是谁在嚼舌根？谁乱嚼舌头小心不得好死！”福娣威风凛凛地站在埠口前，张口就骂道。

福娣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骂街王”，那些女人一见是她，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一个女人上前讨好地说：“哎呀，是福娣姐啊，你亲自洗衣服呢？”“你少废话，我不洗我替我洗呀？快说，刚才是谁欺侮我妹子了？”

“没……没谁欺侮她呀。”一个女人结结巴巴地说。“她是你妹子？不会吧？”那个大嗓门儿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奇。

“我怎么听说你和她……你们俩之间不太感冒啊？”大嗓门儿接着说。

“我呸，你放屁！谁说我们不感冒了？我们姐妹感情好着呢！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我可告诉你们，谁要是敢欺侮她，我跟她没完！”福娣跺着脚说。

“算了，福娣姐。”李惠小声说。“不行，她们要是不跟你说几句好话，我今天绝不能饶她们，不然她们今后还要欺侮你！”

“谁敢跟你较劲儿啊？我们见了你都得绕道走！”大嗓门儿还在顶撞，另一个女人拉着她的手说：“哎，你就别说了，我都洗完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啊！”另两个女人也一齐站起来，说：“我们也走了，福娣，你慢慢洗啊！”

几个女人捧着脸盆，急急地走了，大嗓门儿一看落了单，赶紧跟着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哎，你们等等我，真是的！”

福娣还在后面叫：“以后可别再嚼舌头了，小心我让我们家阿黄上你们家床头屙屎去……”

几个女人走了之后，福娣开始洗衣服，李惠在一边帮着洗。福娣说：“哎，不用你动手，才几条衣服，我一会儿就弄好了。”李惠说：“没事儿的，我在家也天天洗衣服呢。”

两个人边洗边聊。李惠说：“福娣姐，刚才真是谢谢你。”“谢什么呀？我总不能眼看着别人欺侮你不管，你现在可算是我们家的人了！”李惠听了心里暖暖的，手下也更麻利起来，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就把半盆衣服都洗完了，并肩向回走。

晚上洪江回来，李惠和他说了白天的事，她说真没想到福娣今天会向着她。洪江说：“我就说嘛，其实福娣也是嘴硬心软，是不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拎得清谁亲谁疏的！”“嗯，你说的对，其实起先也怪我们考虑不周全，他们家条件也不宽裕，凭空添一张嘴吃饭，搁着谁也不能天天有好脸色给你。”“是啊！再说我也没给他们打招呼，冒冒失失就把你带家来了，难怪他们不高兴。”

“现在好了，看来洪海和福娣以后不会再排斥我了！”李惠兴奋地“呵呵”直乐，一双大眼里满是笑意。“好是好，只是我那四百块工资全给了洪海，今后我身上连个零花钱都没了，想买包烟都买不成！”

李惠正在开心，听了洪江的话，心头徒然一阵冰凉，笑容慢慢在嘴角隐去了。

“你这个人真没劲！”李惠斜睨着洪江，扫兴地说：“才高兴一会儿，你又来说这些无聊的话……”洪江见李惠不悦，忙说：“哎，不说了，不说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李惠扭头不理他，洪江伸嘴过去，在李惠面颊上“啵”地亲了一口，说：“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甚至……包括我的生命！”说完，他咧嘴朝李惠“嘿嘿”一阵傻笑。

李惠让洪江这一逗，禁不住笑了，她提起拳头在洪江胸膛上一阵捶打，边捶边笑着说：“你这个人啊，我真拿你没办法。你说你除了嘴巴甜之外，还有什么？”“哈哈，嘴甜不好吗？要是我嘴不甜，你会天天急着尝我的口水？！”洪江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又伸嘴在李惠唇上啄了一口。

李惠伸掌推了一下洪江的脸，虎着脸说：“你又来了，整天就没个正经，再这样我真不理你了，满口都是胡话，怨不得白天那帮女人说你是‘二流子’！”“放屁，放她娘的狗屁！谁是‘二流子’？我看那帮泼妇的男人才是‘二流子’呢！妈的，这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洪江正在得意，猛然听到自己竟被冠以“二流子”的绰号，禁不住恼羞成怒，他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说，是谁家的堂客骂我‘二流子’？看老子明天不去找她算账！”李惠说：“我哪儿知道是谁说的？你们村上的女人，除了一个福娣，我还认识哪个？”

洪江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个人便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李惠见洪江脸色稍有好转，才又开口说：“洪江，你别怪人家说话难听，其实做人都是靠自己的，如果你做得好，别人能说你什么？不管你以前是好是坏，那也都过去了，我不去理会别人说你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了我，你就必须要好好做人，好好生活。我已经为你走到了这一步，你要是还不学着有点儿出息，你让我今后怎么办呢？你真让我回去，我肯定抬不起头来，你总不想让我在这里也夹着尾巴过一辈子吧？！”

洪江尴尬地听李惠讲完，呆呆地望着她，似乎想说话，却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吗？”李惠期待地问。

“我……我……”洪江舔了舔嘴唇，艰难地说：“我不是不想好好干，谁不想活出个人样呢？可是我能干啥呢？你看我这身子骨，我能干什么？”“洪江，你听我说，一个人只要想干好，就没有成不了事的。不错，你身体是瘦弱了一些，但是不代表你就比别人差。我又不想让你去种田挑担，我们可以想办法搞些副业，比如水产养殖什么的，还有，隔壁那家弄的几台织机，吵是吵了点儿，但人家小日子就过得很红火嘛！”

“唉，说说是容易，本钱呢？场地呢？我又不是没想过，可是难处多着呢！”“嗯，钱我这儿倒还有一点儿，场地就不好办了，要造房子，那本钱就大了，还得批地基……要不，你去找个地方打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