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国萍正要下楼去县域界上去接秦副市长，办公室主任的手机突然响了。办公室主任把手机扣在耳朵上，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地对着话筒：“是——，是——，按您的指示照办。”

冷国萍静静地等着他打这个电话，她看出来了，这电话是市政府打来的，又会有新的指示。指示或者叫精神在某些领导那里，总是朝定夕改，朝上定了就得执行，一会改了还得一定照办。

办公室主任的电话接得只有几秒钟，他便收了线。因为那是指示精神，没有商量的余地，话也就简单多了。

“冷县长，市政府来电话说，秦副市长不让到县域界上去接他了，说是在城区0公里处会合就行了。”

“哦？”

又是什么花样？冷国萍对秦副市长这一改过去的习惯性举动又有些吃惊。秦副市长的突然下来就已经让她带着点疑团了，每个领导的举动都有他的习惯，都不是随意性的。虽然说秦副市长只是对贫困村的扶贫点进行调研，或许是想要点扶贫工作上的政绩，可有时这些领导也总是会捎带着别人弄不懂的目的，全让你弄懂了，那就显现不出他是领导了。

冷国萍拿不准秦副市长还会有别的什么目的，她拿不准他的目的，她就领会不了领导的意图，领会不了领导的意图，她就达不到领导的满意，领导对下面的工作不满意，那下一步的工作就得不到上面领导的支持，工作起来就是相当的被动了。

而现在更让她摸着头脑的是，秦副市长又提出了不要让她到县域界上去接，而只是在县城0公里处会合就行了。这一反常规的举动，更让她摸准秦副市长这次下来的目的。

“村里的准备工作怎么样了？”冷国萍还得冷静。

“赵秘书随办公室的6、7个打前站的人员已经下去了。”

其实她让赵芮下去帮助村里弄汇报材料这工作刚刚布置完到现在也就20来分钟，20来分钟能做些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秦副市长纯心刁难人。冷国萍只能在心里这样不满地评价一下秦副市长，她不会当着下属的面去背地里去议论上级领导。

“工作再做得细一点，千万别弄出差错来。”

“是，冷县长。”

冷国萍就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指示精神，办公室主任便恭恭敬敬回应着，完了又急急忙忙地出去用电话向各个相关部门传达这指示精神去了。

办公室主任屁颠屁颠地跑出了县长办公室。冷国萍看了一下表，要是到小城0公里处去接秦副市长还得过一会儿。这一会儿的时间她只能呆在办公室里等，她是县长，她不能象其它人一样，可以走出办公室去透透空气。她要是走出这县长办公室就会有一群相关部门的人紧紧围绕在她的周围，等待她下达出发去接秦副市长的指令，或者向她献媚，聊些县里不疼不痒的大好形势。现在去接秦副市长还早，不疼不痒的大好形势她也不想听。她只好坐在办公室里等时间。

秦副市长除了看他的扶贫点还会有什么事呢？冷国萍坐下来问自己。上次他下来撤职了一个杨升，这次不会再早点别的什么小插曲吧？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小心翼翼地做好一切接待工作再说吧。

上午十点，冷国萍带着县里的一班人马到了小城通往域外的0公里处，等待着秦副市长的到来。秦市长的随同是：市交通局，市水利局和市扶贫办的相关人员，车辆是四台，那小城县里就不能缺少这些局口的人员，另外还有得有交警开道和乡镇人员。为此县里的大队人马聚集到县城的0公里处，大小车辆就是六台。

时间不长，秦副市长的四辆豪华型轿车开了过来。

车还没停稳，冷国萍就被县里的相关人员簇拥着迎了上去。

“秦市长，辛苦了。”

“哪里哪里。”

所有人员分别握手寒暄着。秦副市长脸上洋溢笑意，这使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洋溢出笑意来。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今天在这小城的0公里处相遇了。

寒暄完之后，各自又钻进自己的“坐骑”里，大小车辆十台，一字排开，一个气势磅礴的车阵。阵式的庞大，显得浩浩荡荡。这浩浩荡荡除了冷国萍在瞬间中去观察了一下秦副市长那洋溢笑意的脸色之外，再没人去揣摩秦副市长是不是喜欢这浩浩荡荡的阵式了。这些人似乎也热衷于这浩浩荡荡的阵式，也显示出自己也是这浩浩荡荡阵式里的一员，是一种荣耀。

浩浩荡荡的车队排好了头车、二车和尾车的阵式后。瞬间，十辆各种不同车型的轿车组成的车队在交警车的开道之下缓慢地向富兴村驶去，沿途所有车辆早已避让了。

——

富兴村距县城不远，20多公里。村村通公路早已进村，交通十分便利。因此也常常是市里、县里大事小情抓典型的一个村。

富兴村有两顶帽子：一顶是富裕兴旺的帽子，人均收入，各项指标超过了小康村的水平；另一顶是“不行村”的帽子，资金和项目都需要市里、县里来扶持的贫困村。两顶帽子都放在了这个村子里，需要哪一顶帽子时，就戴上哪一顶帽子。今天要戴上的是“不行村”的帽子，需要市里扶贫出资金、出项目。秦副市长下来了，这顶帽子戴得不合适也得让它合适。

富兴村过去的老支书退下去了，过去的老主任也让位了，换上来的是位30多岁的年青女支书，并且是村支书与村主任两副担子一肩挑。女新支书可学不会过去老支书、老主任那冻死迎风战，饿死不要饭的骨气，她也不想学，她学的是现代的东西。村里的干部也要求年青化，知识化。富兴村的这位女支书除了年青化和知识化之外，还有一点是漂亮化。农闲时，人打扮得与小城县城里的女人一样，走在大街上扭动着屁股，已经分不出城里人和乡下人了。

在女支书的家里，赵芮随着打前战的6、7个人员早已经进村了，他盘腿坐在火炕上。别人在外面跑前跑后地布置场面，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秦副市长路过的那条村路整洁起来，女支书家的院子整洁起来。跑来跑去地吆吓着，弄得村子里鸡鸣狗汪汪。

赵芮：“市长下来，村里的汇报工作就得你来汇报了，你得好好准备一下。这可不是你们一个村里的事，这事关系到全县的大事。”

“准备个啥？有啥说啥呗。”

“那不行，不能什么都说。市长这次来主要是来扶贫帮困的。要把村里的困难摆出来，不能露富。”

“这我知道。”

“得形成一个汇报材料。”

“有啥说啥呗，还弄什么材料啊。”

这事在这个女支书眼里确实是简单，五年前她争来了富兴村为全县粮食和经济作物调整的试点村上，后来使全村的经济收入创下了历史新高，成了全县的小康村。两年前，她又跑来跑去，为这个小康村跑来了一顶贫困村的帽子戴上。这些都是靠她那张嘴，她很会看领导脸色说话，也很会卖弄。这些还不够吗，还用得着弄个死材料吗？

“不行，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必需弄出材料来，我也得给县里一个答复。时间不多了，你作介绍，我来写。”

赵芮下来是打前战，他的任务就是帮着村里弄出汇报材料，他得按照冷县长的指示精神来办，不得有丝毫的马虎。短时间内他得弄出汇报材料来，否则他有责任。他隔着门缝已经瞥见了女支书家卧室里的电脑，并且还带着打印机。从女支书家里的装修和摆设来看，是一个相当的富裕户了，有台电脑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马上完成这个汇报材料。”

县里打前战的人员先进村了，乡里的一位副乡长也来了，他在给女支书下达死命令。

“电脑能用吧？”赵芮盯着女支书问。

“能用。”

“那就更好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了。”

赵芮没时间客气了，他起身抓起女支书的手便往卧室里拽，当他推开女支书家卧室的房门时，卧室里一个30多岁的汉子躺在床上，赵芮吓了一跳。

汉子却憨憨一地笑。

“我丈夫。”女支书介绍得再简单不过了。

“哦！我们用一下电脑。”赵芮松开了抓着女支书的手对着汉子说。

汉子又是憨厚地一笑便出去了。

挺精明的女支书怎么找了个这样的汉子嫁了。世界上的事会有多少蹊跷的事说不明白？赵芮只是在瞬间打了个问号，也是在瞬间便打开了电脑忙着他要整理的汇报材料了。

他在键盘上敲了一阵后问女支书。

“全村人口是多少？”

“5个自然屯，987人。出国劳务14人，外出打工25人，打工回村重新要土地的10户。”

赵芮只问了一句，女支书就像报菜单式地回答了他一串。赵芮又在键盘上敲了一阵。

“村里的收入主要靠什么？”

“养殖、种植。”

“全村人均收入是多少？”

“5800多元。”

“这太高了吧？”

赵芮在看女支书。女支书不知道应该回答他是多少。

“这还不包括外出打工的收入。”

“这已经超过我们全县农民的平均收入了。这决对不行！”

赵芮有些犯难了。看来这女支书也不比她那憨憨的丈夫精明多少啊！赵芮这样想。

“要是扣除种植和养殖业上的成本，还能剩多少。”

“扣除了。”

“再扣除种植和养殖业上扩大生产上支出呢？”

“剩一半吧。”

“就是说用在生活上的2800多元呗？”

赵芮在启发女支书。

“好像多一点。”

女支书仍不回避现实。

“就这个数了，要统一口径。你要清楚，你们是贫困村。”

“这我知道。”

“就是2800了。这个数字你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