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冷国萍像往常一样，早早地上班。马大姐也是一样紧随其后，在听取完马大姐的县长办公电话汇报后，她总是在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之前，要坐在办公桌前静静地想想这几天要做的事情。

——通往域外的高速公路听证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几大医院改制的进展如何了？

——学校合并可能会出现些什么问题？

——招商引资的几大项目，半点不能松懈。

——飞龙矿业的整顿工作已经有了非言蜚语。

——

办公室主任进来了。

“冷县长，刚才接到市政府电话，秦副市长要来我们小城，半个小时后从市里出发，说是要看看扶贫点。”

“哦！那就通知相关部门做好接待工作。”

今天的工作又是在接待中度过了，还好，秦副市长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作好一般的接待工作就行了，只是她今天想过问的那几件事又得往后推了。

“听说秦副市长要提升常务副市长了。”

“哦？”

性质变了。常务副市长是要高于一般副市长的。今后小城的许多工作都要涉及到常务的。

“他要看哪？”

“富兴村。”

“乡、村都通知到了吗？”

“已经通知下去了。”

“汇报呢？”

“秦副市长想听听村里的困难。”

“哦！”

冷国萍明白了一点，铁打的阵营，流水的官。秦副市长是想下来要点政绩。好啊！你要政绩，我要项目，只要扶持的是小城，无论哪个村都是小城的，这是双赢吗，为何不满足秦副市长的要求呢。

“随秦副市长下来的都有哪几个部门？”

“市扶贫办、市交通局、市旅游局、市水利局。”

不出所料，市里有钱的部门都被秦副市长带来了。秦副市长是要来个大扶持呀。看来富兴村必需得富起来了，这是他提升常务副市长的资本，也是政治的需要。

冷国萍也必需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高格做好这次接待工作了。

“通知所有相关部门到县域界上去迎接，各部门都要出车，气垫要大。另外让秘书赵芮打前站，先到村里，帮助村里弄好汇报材料，一定要把所有的困难全摆到桌面上。该要的项目一个不能落下，资金上的困难也要摆到明处，该看的全看，该回避的回避。”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冷国萍也知道这一点，她不得不放下一切别的工作来接待秦副市长了，秦副市长被人预测要升为常务副市长了，有预测就有可能，市里多少事是在人们的预测与哄哄中变成了现实。既然秦副市长可能提升为常务副市长，那就得高格接待。

秦副市长，冷国萍在市里时就知道他，不能说熟悉，也只能是相识，他比她冷国萍要小两岁。被冷国萍认为是一个婆婆妈妈、犹豫不决，但关键时候也敢说话的人。

那是10年前的一次抗洪中，在市郊70年代建起的一个土坝小型水库上，市里领导为确保抗洪的胜利，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疏散下游30多户村民，炸坝销毁这座水库。秦副市长当时是市建设局局长，他站出来反对。

“不行。”

“怎么？你反对？这后果你知道吗？能负得起责任吗？”

市领导对反对意见是相当不满的。

而当时的秦副市长没有勇敢地说出敢负起责任，只是摆出了理论。

“从目前的水库库容来看，炸坝比水毁这座水库带来的后果更为严重，炸坝会使整个水库的水势一下子涌向下游，下游村庄和农田会被一下子冲毁。而洪水只会是从坝顶冲开个口子，慢慢加大口子，能有个缓冲。我建议马上开闸放水，就算是洪峰到来，这座水库还能容纳24小时的洪水。当然，为万无一失，下游的村民是要疏散的。”

“这个水库的安全你负责了，出了问题，你负全责。”

市领导扔下这句话上车走了。

当时的秦副市长是否对这负全责后怕了，没人知道。但好多人说他多余，领导怎么决定你就怎么干吧，何必与领导对着干。

但后来这座水库保住了，现在还仍被使用着，仍起着水利灌溉的作用。而秦副市长当初也由建设局局长，调任水利局局长。再后来当上了副市长了，再后来就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无论什么事你向他请示，他总会问你：“这事市长知道不？”“这事得慢慢来，你容我与市长碰个头。”“这事我得与市长和常务交换一下意见。”

秦副市长也就在这慢慢来、碰个头、交换一下意见中，折中求稳中步入了中年，也是快50的人了，逝去是容颜。当然人还是热心肠的。

冷国萍能了解他的也就这些。

这次秦副市长是要去富兴村扶贫，那是他的扶贫点，这是市里年初定的。既然要升为常务副市长了，他就比别的副市长要忙点儿，大半年过去了，他这才下来看一次。不过有这一次就足够这个婆婆妈妈的副市长把这个村扶富了。

冷国萍的容颜也是在这忙忙碌碌的上传下达中逝去的。她的一切工作活动，也常常是不能随愿，也就是这样常常被临时改变的。这一点有时真让她有些烦心，好多摆在她眼前的工作，她也理出个头绪来了，应该去动手干了，可又被临时性的活动给搅了。这许多临时性的活动还让她摸不着头脑，弄得她手忙脚乱的，还常常是无为的忙碌。让人心里烦烦的，但还无法表露出来。

市里下来人，哪个也得罪不起。从工作思路认识上来说，上面的人有一句否定的话，就够你下面的人解释一天的。从政策决定执行上，上面的人要是不点头，就够你下面的人跑半年的。所以，无论上面来什么人，县里都得小心翼翼地接待好，唯恐不周，会形成做蜜不甜做醋酸的局面。

从全国行政级别来论，小城这样的行政级别算是处在最基层了。小城的领导就是“三陪”，陪笑、陪酒、陪说过年话。当然，上面下来人，能被你陪出好处来，那是万幸的，也是求之不得的。有些就是纯属白陪。

冷国萍做为小城的代理县长这是不可置疑的，但她不是上帝、不是伟人、更不是万能的。事事不是都能按着她的意愿而发展的。她也同样受到上面市里的制约，下面人际关系的影响而左右行事着。她不会成为一个支撑民族危亡的栋梁之材。作为一个女人，一个被小城许多人称之为“马列主义老太婆”的女人，坚守职责，使小城能有一定的发展，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她在小城这个县长的位子上，是一个30多万人口的代理县长。在许多小城人眼里是个支撑小城命运的人物，可她就是她，在这个位置上，她废寝忘食地要使小城能趟出一条经济能够跳跃式发展的硬道理路子来就满足了。回到家里，在李忠的怀里就是个女人，一个没有十足女人味的女人，一个还达不到只管够，而不会哼哼的女人。在她的孩子李娜面前，是个母亲，一个对孩子关怀不是十分多母亲，但还总是按着她的思维逻辑要求女儿这样那样成长的母亲。她在同事面前，就是一个工作拿得起放得下的工作人员，也要求别人以她的工作思路，工作作风、不分男人和女人的机关工作狂，这就是她。

市里常务吕副市长要来扶贫，打乱了她冷国萍的工作计划。今天她工作的意愿是：小城通往域外的四车道公路限速听证方案该出台了，可就是没有动静。有些事情作为县长不亲自过问，总是那么拖拖拉拉的。机关工作效率的高低用什么来衡量？真说不准。在她的心里所装的，也并非一个县里通往域外的四车道高速公路区域限速的问题，私营企业设党委的问题也是几个月前的党政班子会上，冷国萍已经提出来了，会议决定进入调研，调研的结果如何，也不得而知。

机关的工作，只有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机关人员才会加班加点，没白没黑地赶出来。这往往都是应付上面来人的检查和验收工作。一阵风之后，所有参加忙碌的人员又得总结，总结完了又得会餐犒赏忙碌人员。这一忙碌弄不好就是一周或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打发了。然后，机关工作在驶入慢车道，求稳求实吗，否则出了事谁来负责？稳、慢、实，终归比快要出事少得多，为此谁也不去求快找麻烦。

冷国萍却对这慢困扰着，不能在拖了。再拖就会一件一件的事情摞摞了。再拖就会使这些不良的工作环境成了小城经济增长的绊脚石了。

飞龙矿业井下事故之后的整顿工作也一个来月了。飞龙矿业在整顿中已经悄悄的开始生产的风声，冷国萍是有所耳闻的，但她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难得糊涂。那么大的煤矿，要是真的停产这么长时间，工人吃什么？小城的煤价还不得长疯了？。事故中被抓起来的安全矿长、生产矿长和安全检查员都被取保候审了，并回到了矿上，这些她也听到了。可这是公安程序上的事，她没必要过问。有问题的话，自然就有人上访了，到目前还没有。但听证会和设党委的事是她提出来的，还真得抓紧时间落实，要不再拖下去，出点事，还真吃不了兜着走。

但市里领导要来，冷国萍必须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来接待市里的领导，并且得做好一切准工作。因为秦副市长是突然下来，一切准备工作就处在了忙碌中，正像她要下到乡里镇里一样，当然下面人接到她要下去的通知时，也会是这样的一阵忙碌。

“冷县长，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的。”

冷国萍起身，她得去县域界线上去接秦副市长了。上次他来小城撤了杨升，这次会为小城带来什么？冷国萍心里还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