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六和于晓中的目光在**一碰撞,电闪雷鸣一般。他是怕了这个人了,但也更恨这个人!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万一眼前这个于晓中把持不住,别的不说,自己就根本不可能再坐在这里看他受审遭罪,以前开天赐宫洗浴中心赚的那些钱也只能留给老婆孩子去花了,想想都后怕,但是那天晚上又不能松蛋,一松,传出去社会耻笑,自己还怎么混?
不松,嘴一硬,结果就吓死了!
那枪声,真突然,真响,震耳欲聋,他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一头栽倒了,现在,庭审到了最后关键时刻,那天晚上跟自己玩鸳鸯浴的张艳兰就要出庭了,黄老六紧张,于晓中更紧张!一个是情妇,一个是老婆,她的嘴到底会向哪边歪歪?
合上文件夹,乔银忠双眼盯住一步一步出庭的张艳兰,他也紧张,所有人都知道,虽然她的话不等于法官宣判,但她的话无疑会对法官最后宣判直到最直接的作用,因为前面双方律师的激烈辩论针锋相对,各有利弊,不过整个案情大家心里更清楚了。这样一来,张艳兰好象一下子就成了当庭审判的最后一颗砝码!
“张艳兰!”
“恩!”
“作伪证要承担法律后果,现在请你如实回答问题,你听明白了么?”
“……”张艳兰太紧张了,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那天晚上黄老六和丈夫于晓中的整个画面,而一双眼睛却下意识四下张望着,却好象什么也没看见,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全是恍恍惚惚的一片,耳朵里更是塞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请你回答,听明白了没有?”法官追问。
“明、明白了。”张艳兰清醒过来,她明白发昏当不了死,既然答应做证人,那就豁出去了!
在后面回答律师、法官的各个关键问题时,张艳兰有的连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有的则眨巴着眼睛想一会儿,再谨慎回答。这个同样在某单位上班的女公务员,平时除了赶时髦爱虚荣喜欢上网聊天或者做个什么诗之外,对法律根本不关心,对自己的老公那些抓人放人的工作更是嗤之以鼻!所以她对今天这样的场面,难免惊慌失措,心跳如鼓,只差没当场晕倒。
不过,这又是个坚强顽固的女人,她的眼睛除了看清了几步外的于晓中,更看清了对面原告席上的黄老六,回头,还看到了旁边的乔银忠!
心难受啊!
不有那么一句话么:心如刀绞!此时此刻,如果说那个“绞”字用得准确无误,那么张艳兰正是如此。
不错,为了报复丈夫之前的某件事,她轻易地成了黄老六的情妇。黄老六也确实满足了她对物质的贪婪与精神上的极大满足,要知道,在大鼎县,能跟黄老六及其黄氏家族靠上边的人都觉得有面子,有能耐,更何况黄老六在**上给予她的那些巨大刺激与快活呢?
如果说,事情就那样一直发展下去,张艳兰绝不会把感情的天平重新回归到丈夫于晓中身上,不管他是否受审,也不管他是否遭罪。因为女人是感情的动物,谁对她们“好”,她们就自然而然为谁说话甚至于去死!
之前,张艳兰的所有表现不就是那么做的么?
于晓中听说她跟黄老六“好上了”之后,晚上一个被窝里曾经“审问”过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劝说、警告过她,她根本听不进去,而且根本就不承认!“你少管我!我是那样不值钱的下贱女人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然而,黄老六出事后她去医院看望黄老六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当着众人象当初公然羞辱丈夫于晓中一样羞辱她,让她“滚”的那一刻,这个喜欢享受更喜欢报复的女人的感情天平,一下子又立马“滚”回了丈夫于晓中的身上!
“我靠你TD,”呵呵,女人有时候也会在心里作用这句国骂的,这也是张艳兰最终拒绝为黄老六做证,而走上法庭为丈夫于晓中做证的唯一原因。
丈夫再怎么不好他还是丈夫,何况于晓中除了那件让她难以启齿和忘记的事之外,到底有什么不好呢?
只有判定他无罪,张艳兰明白她才能保住以前那个虽然相对贫困却平静安宁也相对幸福的家。
如果判他刑,那就全完了!
丈夫于晓中从此以后将不再是当初和他搞对象时让她心生羡慕与自豪的警察,更不会当什么治安大队长了,他将成为一名犯人,工作也没了,家也完蛋了……
平时糊涂紧糊涂,风骚归风骚,到了这时候,张艳兰异常清醒了。
凭什么不为自己的丈夫说话,而向着黄老六呢?
我靠T***……
“当时,我看出于晓中并不想怎样,只是拿枪吓唬黄老六。”
“既然不想开枪,为什么又开枪?”
“因为黄老六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我丈夫于晓中。”
“刺激?怎么刺激?”
“他先是拿钱刺激他,又拿话刺激他,一个男人,他怎么能受得了别人在他老婆面前这样的刺激呢?要是我,我也会开枪!”
她不管不顾也不看黄老六的眼神,那眼神既有挑逗、温情,又有暧昧和暗示,然而,现在张艳兰连看都不看一眼,它又有干什么用呢?
“他?他是指谁?”
“一个是黄老六,一个是我丈夫于晓中!”
“当时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你丈夫于晓中到底为什么――为哪句话而突然开枪的,你能详细说一下么?”
“能!”
“哪句话?”
张艳兰嘴上说是能,但是毕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法官、检察官、律师和双方的人倒不必多想了,可是那些旁边的人还是让她心里感到左右为难。尽管此前她风骚,在单位也以开黄色玩笑或讲相关段子出名,也就是什么话她都敢得得,然而面对这种场面、这么多鸦雀无声地听的男男女女,话到嘴边,她还是迟疑了。
“不好说出口,是么?”
是的,她心里立马承认,可是,她一下子又清楚,这时候不说,这么关键的证据不说,还等什么时候呢?人家要问的是于晓中当时为什么会开枪,大家和法官要听的也是当时于晓中为什么会突然开枪,人命关天的时候,丈夫于晓中有罪或无罪等待宣判的时候,我一个早已结了婚的女人那种事都敢跟黄老六做,还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呢?
我靠!不怕,她告诫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
“不!”
“我要说!”
“那好,请回答,当时到底是什么让你丈夫于晓中突然不顾一切地开枪了,他是想打死黄老六么?”
张艳兰一听这话,坚决地摇头,大声疾呼:
“不!不是!完全不是!”
如果是以前,张艳兰会立马心神恍惚,被它背后的巨大财富和享受所征服,现在,哼,不好使了,王八蛋!
所以,张艳兰的所有回答及其证词,都对于晓中有利。
“黄老六当时想给我丈夫于晓中钱,于晓中根本不动心,他又说要于晓中在他那里找小姐,随便挑,说我也不会管,还让于晓中当着我的面跟小姐上床玩,我当时就看到我丈夫实在是忍不住了,拿枪的手都开始抖!但他还是忍住了,没开枪!后来黄老六以为他真的不敢把自己怎么样,胆子越来越大,而且我看出他就是想引逗我丈夫于晓中开枪,所以他又火上浇油说了最后的一些话――”
“什么话?”
“他说……”
“他说,”张艳兰再次卡壳,一个女人,不管她结没结婚,这话当众实在是太难说出口了,可是不说肯定不行,她牙一咬,脱口而出:
“我丈夫于晓中说:‘你这犊子仗势这样为所欲为能行么?’”
“黄老六说:‘为所欲为我愿意!你这绿盖王八!’”
“于晓中说:‘我打死你!’”
“黄老六说:‘你敢!我就操你老婆了!’”
“于晓中说:‘你再说一句!’”
“黄老六说:‘就操!’”
“你再说一句操!”
“就操你老婆!”
……
事情到了这里,别人不明白,一直经手办案并一直在关注的乔银忠心里怎么会不明白呢?黄老六当然也明白了,于晓中更明白,而他们此前为此唇枪舌剑、争辩不休的各自的律师同样地判断出了即将到来的宣判结果。如果说法官依法办事、不偏不倚的话,宣判只是个形式而已,不存在任何一点悬念了。
然而,人们发现,此时此刻不仅一直低着头既不看妻子也不看黄老六和任何人的于晓中泪流满面,做证的张艳兰也是泪流满面!
……
“太给力了!”有人暗自嘀咕,也有人禁不住赞叹不已。
对于于晓中和他这个老婆张艳兰,以前于晓中威风凛凛的时候,人们就没少关注和议论,不过对于晓中的评价很高,认为他是大鼎县数一数二的人物,也是公安局最能破案、最有作为的刑警副大队长。而且,不贪,虽然也跟一些人吃喝玩乐,但如今这个社会,谁不这样呢?手上有权力,能象他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至少,于晓中不收犯罪嫌疑人家属的钱,不趁机敲诈勒索,不两头通吃……
而对于他老婆张艳兰,评价则多是负面!
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张扬且贪财、风骚且浅薄的人,黄老六的事情发生之后人们说,这样的女人给于晓中当老婆实在是一大错!她即使不跟黄老六胡搞,也会跟别人胡搞,条件只是钱就可以了,所以事情一发生,人们普遍同情于晓中而指责张艳兰。
然而,今天的庭审现场,让人们立马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他们不熟悉的女人!
这还是那个张艳兰吗?
当然了,没有人怀疑她是替身张艳兰,只不过是印象一下子又完全改变了,不是说她立马就成了好女人,而是这个女人“有尿”!
不管咋样,她不在乎黄老六及其家族的威胁和淫威,更不在乎之前她与黄老六的那些事,而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的丈夫于晓中一把。
这一把,帮得可是太给力了哈!
各自心里的评价也瞬间达到了满分。当然了,另一方黄老六他们及其家属则咬牙切齿,甚至于有人当场站起来指着她大骂“不要脸!臭女人!骚婊子!”且扬言要报复她,连于晓中和她一块儿,将来要遭到他们的报复!
黄老六更是如此,张艳兰的话音未落,他一个高几乎是从座椅上蹦极一样蹦了起来:
“张艳兰,我靠你妈!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你怎么满嘴放屁呀?”
黄老八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打张艳兰……
……
情势急转之下,人们包括法官、检察官和律师都被这突然袭击一般的混乱局面惊呆了!好在法警、乔银忠及其警察早有防备,迅速跑上前控制住异常紧张混乱的场面和人物。自然而然,黄氏家族及其黄老六、黄老八的势力再大,也大不过法律,他们统统被请出法庭,只剩下几个哭闹的家属女人,依然在那里站着哭骂。
受到严正警告后,她们重新坐下了。
最后法官审读判词,不能不中肯评价其合法严正,无懈可击。
以意外伤害罪对被告人于晓中,一审判处无罪,当庭释放。
同时,对受害者黄老六民事赔偿数额也做出了当庭判定,确定了对受害者黄老六的民事赔偿数额,包括医疗赔偿、误工费、生活费、护理费等费用共计1万多元。
“法庭宣判:于晓中无罪!”
“当庭释放!”
这是于晓中这个倍受巨大精神和心理磨难必死之人唯一紧张的时候,他仿佛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尽管此前这是他这一个多月来唯一关注和希望的结果,然而,当这个结果今天通过法官宣读出来,传达到他的耳朵里时,他却突然如同做梦一般地不敢相信了!
在那一刻,听者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眼前就倏然闪现了那个开枪的可怕血夜。
几番几次,令黄老六他们恨之入骨。
于晓中的老母亲表情十分激动,面对受害者家属一脸木然,不知如何是好。
室外寒冷,室内却很热。
热在人心。
听到这里,于晓中的老母亲哭泣了。在整个审判中,她静坐在听者的中间,手里撕扯着一块皱褶的手帕。她尽可能不时瞅一眼背对着她的儿子,向他点头,强颜平静。
虽然一看就知道这是装出来的,但却表明了一个苍老之人的心。不过,很快地她已无法克制自己,开始抽泣了。有些旁听者朝这些人张望,然后移开目光,似乎感到很窘迫。
现在,当她确信无疑自己的儿子于晓中没事了,不禁悲从心来,痛哭流涕……
法警遂上前,将黄老六的打手、朋友们驱逐出庭。于晓中从前没有过不良记录,身为警察,开枪实属意外且情有可原,这是初犯,是被逼急的,要不是黄老六步步逼他,他也绝不会开枪打伤他的一只耳朵。
结束。
一个细节,不容忽视:
从踏进法庭一直到审判结束,平静如常的于晓中果真在意判决结果。但当“无罪”二字尚未落地之际,有人发现于晓中似乎清醒了……
自信心重新站立起来,回归到他的心中。
胆怯曾使他带铐的双手无意识地合拢一处,搁置在木条上。
而这一瞬间,有人上前给他打开手铐,这个细心的肢体语言发现,似乎对于晓中性格的两重性:既重视自己的命运又不恐惧它将带来的可能后果的本性揭示得淋漓尽致。这是一个人性扭曲得太久的灵魂。而根源,还是他和乔银忠在内部职务的公平竞争与惩罚犯罪与自身犯罪之间同时游走的一条钢丝上。
当听到无罪判决的一刹那,于晓中的第一个反应是回过头去,寻找在角落里旁听的老母亲,但他看到的是黄老六众多家属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有人骂出声来――于晓中和母亲、张艳兰目光相对的时候,三人眼圈瞬间一下子都红了。
这个堪称公安局刑侦骨干的人,尽管在那个被侮辱开枪之夜差点丧失了人的理智良和警察的职责,但在这稍纵即逝的对视一瞬间,他冷酷的心似乎被某种亲情重新唤醒并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