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针锋相对
作者:天冷不宜私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48

会议开成这样,人人都紧张起来。本来一个案情分析会,却没想到一下子居然演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工作较量会。一方是丁黎明局长、乔银忠大队长,都是正职,也怪了,另一方则只有副局长陈铁汉,看上去好象他势单力薄,实际上却不是这样,那些没说话的人大多数事实上都是站在他的观点立场上。不说话,不代表他们没有话说,或许只是不愿意过早得罪人,暴露自己而已。

工作,可大可小,可强可弱,这在任何机关里谁都明白,主要还是一个人际关系问题。

要讲人际关系,陈铁汉不比丁黎明和乔银忠弱。

虽然,陈铁汉平时喜欢沉默不语,闷声做事,看似跟谁都关系一般,从不拉三扯俩地胡搞,但也恰恰正是这一点让他在县公安局内部有了踏踏实实的人缘,尤其是跟强势的前两者比起来,没事还好,一旦有事,人心都默默地偏向了陈铁汉一边。正因为丁黎明局长和乔银忠的强势,平时大大喇喇地习惯了,说话做事从不知道谦让,只给手下的一些小兄弟好处,无形中也就将更多的人推向了后者。

因为跟丁黎明局长和乔银忠比起来,他们无疑都是弱者。弱者不同情支持弱者,他们在局里将更没有退路和好处。

静!

“好啦,口外的话,大家就都不要再说了,”丁黎明威严地望望乔银忠,再看看陈铁汉,“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也是看着自己的同事遇害而案子迟迟破不了上火,这个我能够理解,说话难免带点刺。这个问题,乔银忠是有责任的,不是我说你,案子这么久了,对上对下都没个交待,这怎么行啊?啊!”

现在变成乔银忠脸色铁青了,他黑着脸,一口一口抽闷烟,不说话。

而陈铁汉一看他桌子上的九五至尊烟就来气!也铁青着一张老脸,不吭声。他也抽烟,但他抽的是自己花钱买的七八块钱一盒的当地烟,丁黎明局长说的什么,他根本没入耳,他知道乔银忠这些年来不管是在下面当派出所长还是调上来当这个刑警大队长,没少捞钱,手脚极不干净,心眼也极多,就凭他每个月那点工资,他抽得起一盒就TM好几十块钱那么好的烟吗?累死他!

底下私传,乔银忠和他老婆胡秀丽这些年来至少也得捞两三千万!

真的假的先不说,至少他相信无风不起浪!

这些钱都是怎么捞的,鬼知道!问题早就有人反映,可是一次又一次查下来,不管是什么级别的人来查,到最后都没事,你说气人不?

不说别的,林强为什么突然遇害?到底是什么人非要让他突然间遭到这种祸从天降的灭顶之灾?不是很清楚么?而且更奇怪的是人都死了还不消停,还放心不下,尸体居然又神秘丢失了!我靠!这都是***什么事呀?而且由丁黎明局长指名让乔银忠自己当这个专案组组长――这么长时间久拖不决不说,连全正经八百的交待也没有?他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自己这个分管刑事侦查的副局长当的还有个什么滋味!

这或许也正是陈铁汉今天在会议上忽然发飙的内在原因。

丁黎明局长的话暂时压住了已经剑拔弩张的对立势头,但是针锋相对的局面却也在这压制里形成了。

陈铁汉、乔银忠等人压住各自心里的火气,林强案情分析会最终条分缕析拿出了十几条可能性,但关于尸体莫名其妙地后来又丢失一事,双方差点儿又再次暴发争吵,丁黎明局长一看情况不对,这回是提前警告并制止了争吵进一步升级。“又来了!又来了!”他生气地一顿手上的水杯:“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一个副局长,一个刑警大队长,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工作,为了案子,有话能不能好好说,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不吵啊?啊!”

在分析案情的时候,大家都说了话,这时候又都哑了。

“你也是,”丁黎明转向陈铁汉:“我是正,你是副,咱俩这届搭伙计,我感觉还一直挺得力,挺顺手的,可是你跟乔银忠的关系怎么就不能好好处理呢?官职,你比他大,年龄,你也比他大,有些问题,能不能谦让点说话,乔银忠年轻有为,但他做事张扬,他不对你可以批评他嘛,对不对?得得得,你先听我说完!”

丁黎明局长冲着陈铁汉直接开火,陈铁汉当然有些受不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着也当了这些年的副局长,案也没少破,功也没少立,可他刚要说话,丁黎明一摆手截断他:“老陈哪!”

这时候,乔银忠听到窗外声响,不由自主想起了太鲁阁寺槛外的那鸟声喧动,那次大寺奇遇,似有所悟,也仿佛再次看到了窗棂间透进光线闪烁的那种带有暗示性的图景,“怕是失火了,连忙起身察看――确实有火在烧!却不是在山上。”又见丁黎明局长替自己说话,撑面子,决定不再说话,保持冷静。

丁黎明的一声“老陈”叫得语重心长,似有无限感慨。陈铁汉也不再说话。

……

回到办公室,于晓中跟进来。

在会议上,面对争吵,左吉胜、小韩、张伟、黄东平,还有苏灿他们都没有说话,因为对方是陈铁汉副局长,他们也不太敢公开力挺乔银忠,那样的话局面无疑会更公开复杂化,而于晓中本来想站起来替陈铁汉说几句,可一看后来那形势,也就压了几压,最后没有开口说话。

他现在在一般同事眼里算是“戴罪立功”人员,虽然法院都说他在黄老六的事情上没有犯罪,但同事不这么看,毕竟他原先的“治安大队长”一职因为黄老六这事而一撸到底,降为跟他们一样的普通民警,身上还背了个内部处分。但于晓中心里不服气,他能服气么?虽说他现在还不明白黄老六到底为什么非要拿他老婆张艳丽耍弄他,羞辱他,但他一直在怀疑此事并非孤立的,联想到黄老六与乔银忠的关系,再联想林强的案子,说不定都跟乔银忠这个家伙背后手脚有关!

内部的事情整不明白,找不到对手的茬,就利用社会上的势力范围倒逼,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不然的话,仅仅是自己带人查过黄老六的洗浴城,说出大天来,他黄老六也是犯不上跟自己这么过不去的!

黄老六根本就不会看上自己的老婆……

会上不说,会后他到陈铁汉办公室来,就是想跟陈铁汉说一些事,陈铁汉心情不好,但他以往对于晓中很看重,给他处分,他也反对过,但是并没有挡住丁黎明局长、乔银忠等人的处理意见,这些,后来于晓中都听说了,谁远谁近,他心里一清二楚,也一直很感谢陈铁汉。

陈铁汉回头见是他,让他坐,这次从治安大队长的位置上下来,重新调回刑警大队,于晓中多了个心眼儿。

对于他个人而言,跟乔银忠的个人利益而言一样,有利有弊。

把他放在外面,乔银忠不放心。而把他放在刑警大队,乔银忠同样需要日日夜夜防备着。

反过来,对于于晓中也一样,在乔银忠和左吉胜手下干活,不好干,得时时刻刻倍加小心,不让他们整到。

而另一方面,也有利,乔银忠等人的一举一动也难免在他的视线之内。

于晓中来找陈铁汉,开门见山,说他想找机会提个人。

“提人?提什么人?”

陈铁汉脸色依然如故,很难看,不明白于晓中什么意思。

而有些话,于晓中又感到不能明说,就说:“这是上次林强他们抓到的那几个涉嫌走私汽车、贩毒、枪支的人,我想找机会提审一下。”

“这事,你跟乔银忠说,找他,我不管。”

“不是”,于晓中道:“陈局,刚才会议上的事我都看到了,心里明白着呢,咱先不说了,我想提这几个人,其实也是早有考虑,跟乔银忠请示,他肯定不会批准,因为啥,我想你都明白。他不会让我插手这个案子,而昨天林强的案子我都参加了,有些事越来越让我怀疑,刚才你们在会上吵,我就在寻思,一些事,看来得避开锋芒,出其不意才能有结果。这个走私贩毒案为什么也是至今久拖未结,跟林强案一样?我看这里都有事……你说呢?”

听于晓中这么说,陈铁汉不再吭声,一口一口抽烟,并且默默把烟盒隔空丢给他。他接住,但没抽,而是从自己口供里掏出一盒好烟,放在陈铁汉面前的桌子上。

一般而论,专案组具体负责的案子,别人很难插手,而上次那个涉嫌走私汽车、贩毒、枪支案,还有林强案,局里都是指定乔银忠负责,他是两个专案组的组长,刚才会上陈铁汉之所以发脾气,说自己被人架空,指的也正是这两起案子,以往不管什么事,好歹乔银忠再狂妄,再怎么样,总还要按工作程序来,该汇报的汇报,该讨论的讨论,可是奇怪的是,这两起案子乔银忠却一反常态,把陈铁汉丢在了一边,许多事根本不跟他打招呼,连他这个分管副局长有时候都不知道案子办到了什么程度。

这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而乔银忠也振振有词,无论如何,他说他都跟领导汇报过了,什么事都是领导点头他才办的,而这个“领导”,只能是丁黎明局长。

这种隔着锅台上炕的作法,不是架空又是什么呢?

更可气的是,两个案子至今未有明显进展,曾经一起抓住的乔银忠小姨子胡秀华却早已摘得一干二净,早已释放没事了!

我靠!

昨天的天坑现场捞尸,还在底下时于晓中就忽然想起了一些相关的事,上来后他在旁边冷眼旁观,不说他一直在找机会要为自己和黄老六的事情弄清楚一些问题,也不说他同样希望把林强的案子彻底揭开谜底,只说他要做这一切事情,最后需要得到谁的有力支持?没有人支持,他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而这个人,除了陈铁汉现在看,还有谁呢?

有了陈铁汉,政委关长生对他印象也不错,而且他们都跟丁黎明局长、乔银忠关系一般,甚至于紧张。他于晓中不利用这个机会,更待何时?

同样,要提审那几个重大走私案,没有乔银忠的点头指派,去看守提人根本就不可能,当然了,如果说陈铁汉指派,也可以有一个说法。

同样可行!

于晓中会后脚跟脚来找陈铁汉,说到底也就是这个意思了。陈铁汉又如何能不明白?他一听于晓中的话,考虑了一下说:“这事,你先回去,等我想想再说。”他知道于晓中的心思,也知道他在自己的老婆上冤枉,更清楚他跟乔银忠的关系由此而从先前的表面上不错一下子就演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两种力量。

他不想利用谁,也不想指望谁,但他又决不想就这么放弃。

毕竟,为工作也好,为正义事业也罢,站队,身后就需要人,更需要越来越多的强有力的助手关键时刻顶上去,才能战胜一些人。

于晓中也明白了陈铁汉的话的意思,不再多说,笑笑,起身走了。

于晓中走了之后,陈铁汉一个人闷头抽烟,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脑子里翻江倒海。别人捞钱,他不眼红,就这么个社会了,风气如此,他一个县城的小小公安局副局长又有什么能力呢?既改变不了什么,更制止不了一些人的所作所为,都想把小日子过得好一点,都想利用手上的权力给自己打开方便之门。

乔银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而丁黎明局长又从他手上拿到多少好处费,又有谁知道呢?

他有时候也想坏,可就是坏不起来。

他要捞钱,容易得很,也明白得很,但是他不要犯罪嫌疑人的钱,更不要他们家属一次又一次来找他或托人送来的钱,收下就得办事,哪有收钱不办事的道理?可是一办事,就必然执法违法,他不说什么国家利益生于一切、执法如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一套陈词老调,也不说什么对不起组织对不起领导对不起什么的大话,每当他想坏的时候,心里总有一道坎过不去……

这个坎,很小,却就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就是家。

他不想看到老婆孩子为他哭泣。

陈铁汉明白,捞钱,迟早是病,一旦事发,自己一辈子的清白和所有努力就完了,顷刻之间便会前功尽弃,化为乌有。就为了这一点,这些年来他挺着,决不允许自己也象乔银忠、丁黎明局长那样捞钱。现在,他越来越想明白了,既然如此,已经跟他们在林强案子上关系紧张到公开叫板,那么,自己也决不能再沉默,林强到底为什么被害,虽然没有水落石出,但他清楚十有**离不开背后这些人的手脚。

丁黎明、乔银忠联手把前任局长送进了监狱,林强举报乔银忠后来成为局里差不多公开的秘密。

一个小小的县公安局居然如此复杂。

林强没了,于晓中又遭受到如此打击,下一个是谁?

这些情况,陈铁汉之前也有意无意地跟县委书记、县长说过,甚至于不满过,但一直没有引起领导的重视。既然现在情况有了变化,跟县里举报反映情况,都不能解决问题,陈铁汉如今脑子里转动的就是换一种方式了,而于晓中的一些建议他也在考虑之列。同时,他想到上次跟政委关长生的一些对话,决定必要时再个别跟他沟通一下,听听他的意思。

反正,他不想窝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