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赶了十几天的路,眼看时间到了八月一日了。夜间和早间天气是凉爽了下来,可是晴天的正午,当真是把人热得不行。
地上的热气与凉风搀合起来,夹杂着腥臊的干土,似凉又热;南边的半个天响晴白日,北边的半个天乌云如墨,仿佛有什么大难来临,一切都惊慌失措。王伦和鲁智深行看天色不善,刚刚的大太阳一闪而过,却是现在风雨来前的景象,于是加紧往前赶路。
又一阵风,风过去,只剩下官道旁的柳枝随着风狂舞。云还没铺满了天,地上已经很黑,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变成黑夜了似的。风带着雨星,象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
王伦和鲁智深在广济河畔,已经能看见东京汴梁城的影子了。
“哥哥,东京洒家去不得。”鲁智深有些腼腆的跟王伦说道。
去华州,其实可以不从汴梁走的,但是王伦要去东京会两个故人,又怎能绕过东京呢?但是鲁智深就不一样了,他原本是在五台山出家,后来在大相国寺又住过多时,要是去东京,难免会让人认出来——本就是高俅派人把他赶出大相国寺的嘛!
“鲁大师,却是王某思量不周了,那,要不然你先去少华山,我去东京会几个故人,然后便去寻你!”王伦带着几分歉意的说着。
“那哥哥路上多加小心,京畿、关西诸路,智深熟得很,不劳哥哥挂念了!”鲁智深把蒲扇大的拳头一拱,策马扬鞭去了。
王伦往西面看了看,开封府就在眼前,冠绝天下的盛世繁华,彪炳千古的王侯将相,留名青史的才子佳人,都在眼前这座自己第二次来到的煌煌巨大城中!
距离东京城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周遭都是商铺,与上次他到东京不同,这次他来是赶着雨来的,所以上次来的时候把人弄得分不清究竟是在城里还是城外的熙熙攘攘的草市变得冷冷清清的,只是这鳞次栉比的屋舍,才会让人生出一种这是大城才有的风范。
没了人群的阻挠,王伦走得也快了,眼瞅着到了新宋门,也没人盘查他——高强高衙内死了也有七八个月了,没理由还会有人记得王伦长什么样,毕竟那水墨画的画影图形悬赏令,要想真把人的特征花清楚了也不容易。
这让王伦长吁了一口气,想想也是,据说每天被赶紧东京城中的猪羊等牲畜加起来就有万只之多——城门外面一圈城墙根子外面还有一道羊马墙呢,就是放牛羊牲畜的。而各地商旅官员以及京畿的坊郭户、乡村户,每天也总有数万人的输入,若是一个个查验过来,东京就是再开二十道城门,再加几倍的城门卫兵也弄不过来。
穿过两重城门以及瓮城,王伦虽然是要来会一会种湘云和李师师,但是终究是不敢再在樊楼住了,东京有七十二家正店,他便寻着潘楼住下了。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东京就是东京,潘楼就是潘楼,这七十二家正店里的小二穿的衣服,都是素色隐纹的绸缎缝制的。得到王伦住店的回答后,小二殷勤把他引上了二楼。
王伦在厅里角落里坐下,点了一壶潘楼的名酒——香桂,区区一壶酒,就花了他六十文,这又比梁山上最好的宝丰又贵得多了。
“客官真是好眼力!”小二哥看王伦上来就要这最贵的酒,忍不住眉开眼笑的说了起来:“咱们店里的香桂,可是只挑选秋季盛开的金桂做的,还点了三花酒和蜂蜜进去,端的是个好!一点不比樊楼的眉寿、和旨要差!比之和乐楼的琼浆,玉楼的玉酿,时楼的碧光还强了许多呢!”
“不劳小二哥费心了,捡几个精致的菜肴端上来了便是。”王伦笑眯眯的说完,看小二有些气结,笑着摇摇头,又摸出几十文钱当做小费,“有劳小二哥了。”
那小二一看有赏钱,让人把话头憋回去的郁闷一扫而空,转瞬就是眉开眼笑的说着:“客官您稍等!”
王伦看那小二走了,自己斟了一杯香桂,又思量了起来,大宋与民争利,严禁民间私酿,只有汴梁实行官卖酒曲的政策,民间只要向官府买曲,就可以自行酿酒。所以京城里酒店林立,国营酒店称为正店,有七十二处,其他去七十二正店买了酒曲自酿的酒店也不可胜数。
无论是宫廷内酒坊的酒,比如浦中、苏合香、鹿头、蔷薇露;还是王公贵戚家的酒,比如后妃家的琼酥、瀛玉,驸马家的琼腴、金波、兰芷;亦或是七十二正店的名酒。都是上等中的上等,寻常人如何能买得起?内酒坊、贵戚家的酒,那却是寻常人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了。
“以后攻城略地,收买人心,要不要把国营酒店这个东西给撇了去呢?”王伦饮了一杯酒,满腹都是桂花飘香,他砸了一下嘴,别的他不知道,但是大宋上至天子王公,下至贩夫走卒,都是极喜欢饮酒的,如果王伦日后真能占据几处军州府县,允许私酿酒,倒不失为一个收买人心的好计策了,实在不行,在地方上行使现在东京的官卖酒曲也是个好法子,起码自己的府库还能收点钱上来不是?
想着想着,邻桌的几个人的讨论,传入了他的耳朵,让他不得不停止思考这些现在看来还有些长远的问题了。
“诸位,知道不知道!”那说话的人卖了个关子,装作压低了嗓音却是大声的卖弄着,“今日朔望大朝会,那种家后人种团练,今日朝会居然在朝堂上跟童枢密吵了起来,而且,啧啧,渐渐的朝堂上吵着吵着都差点乱套了!”
“嚯!居然有这等事!刘校书,你接着说,这却是为何?今个的饭,我请了!等等,种团练是哪个?”
“嗯?”那唤作刘校书的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便是延安小种经略相公之孙,神卫厢都指挥使,陈州团练使种彦崇啊!为了梁山贼寇的事跟童枢密、郑枢密吵了起来。”
“竟有此事!他一个团练使,乃是个武官,不至于跟童枢密吵架!”
王伦一听,心中一紧,怎么自己的小舅子为了自己跟童贯吵起来了!按理说他小舅子还没见过自己啊,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护着自己了?王伦想了想,今日是初一,正是朔日,按理说的确是有朔望大朝会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几人,都穿着低级官员的青色官袍,说话的刘校书,姓刘,既然别人叫他校书,王伦估计是从八品的秘书省校书郎,的确是有资格参加九品以上京官都要去的朔望大朝会;至于那几个,肯定是没去,也就是从九品或者九品的判司簿尉,令录之类的小官了。
不管这几个是什么官,但是他们说的,事关自己,王伦放下了手中的佳酿,仔细的竖起了耳朵倾听。
======
感谢不吃柿子童鞋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