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刘校书的口中,王伦终于知道了今日的朔望大朝会发生了什么。可以说,梁山将来碰到的事情,让王伦现在碰见了。只不过,朝中一边依然是蔡京、童贯他们,但是另一边,却已经不是宿元景宿太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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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又称外朝,比之大庆殿,形制要略小一些,但是面积也足可以容纳千人以上。
殿门之后,略偏东南的地方,摆着一张朴素的交椅,那是御史中丞的位子。依本朝礼制,参加朝参的文臣武将中,只有一人可以做。
汉代朝臣尚书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三人可坐,如今千年流传下来之后,朝堂上官员里就只有御史中丞可以坐着朝参了。
御史中丞王黼神色泰然的站在交椅前,两名殿中侍御史则分立在殿中的两处角落,三人站定,净鞭在殿堂边缘炸响,乐工们开始吹笙弄钟,奏起韶乐,阁门吏则和声高唱着班次。左相蔡京和右相余深两位相公手持笏板,领着众臣依次唱名、按班次陆续进入殿中,在台陛下站定。
净鞭再次炸响,殿后两名记录天子言行的侍从官——起居舍人,一东一西站到殿内两角,继而是一班手持扇子、宝剑等礼器的黄门宦官让梁师成领着出来了。等到黄门站好,圣乐曲调突然猛然高起,迎接天子进殿。
三十六岁的道君皇帝身穿赭黄袍,头戴平角幞头,徐步从后殿走出。脸色有些苍白的赵佶的相貌,要是按宋人的审美观念来看,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俊秀了,还留了三牙细须。
道君皇帝就坐,群臣跪拜。
一切都是前一次的重复,或者说,一切都应该是前一次的重复,下一次也应该不会有任何区别,赵佶登基早有年月了,朔望大朝会不过是个礼仪罢了,这点他心知肚明。赵佶无聊的坐在御座上,等着这一个月要重复两次的无聊仪式快点结束。
朝会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赵佶无聊的把弄着手里的一尊玉雕。几个被调入京中的官员出来谢恩,几个到了年纪必须告老还乡的官员出来陛辞,没有任何意外和惊喜——本来么,有个烦人的前右仆射(右相)张商英犯了众怒,让正言、司谏们口诛笔伐,离开京中,到河北做都转运使去了。
正是因为以张商英为首的大小“刺头”们离京,赵佶才感觉到了几分畅快。这空出来的右相,就由刚刚中书侍郎余深顶上来了——这也是太师的意思。
原本这一套东西弄完,理应是百官自高到低卷班而出,到了文德门外,各自返回官厅的,只有两府宰执和三司使,以及内制翰林学士和外制中书舍人中带了知制诰头衔的两制官留下来,去皇城后部的崇政殿再跟官家细细的处理政事。
但是今日不同,梁师成一声细长绵远的喊:“百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赵佶刚要起身回去,就听见殿中陡然间一声喊,“臣,有奏!”
这声音,就像是平地惊雷似地,霎时间几百双眼睛都在寻找那声音的主人,听声音,理应是三班院那边的武官有奏,顿时文官们侧首,枢密院、三衙、兵部的官员向后看,三班院的人都看着自己的同僚。又是是三班院的头头,点检三班院公事的脸都快绿了。
朝臣中走出一人,青色官袍,手执笏板,正步走到殿前。
众人这才看出这是西北种家军后人,小种经略相公亲孙种彦崇。
当即殿中就有人议论开来。
“区区一个从七品的正侍郎,怎的这么大胆?”
“嚯!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的差遣可是神卫厢都指挥使啊!”
“就是啊,你不见人家还加了正五品的陈州团练使么!”
“再者说,不看看人家祖上是谁。这种彦崇倒是好直率的脾气,要不是他硬要自己考武举,凭着他祖上的荫补,官职肯定比现在还高!”
“行了行了,别说了,没看见蔡相公、余相公他们还没说话么!别乱了朝堂!”
种彦崇身上这几个名号,正侍郎是他的武官本官,类似于军衔;神卫厢都指挥使是他的差遣;陈州团练使就纯粹是君恩浩荡给他发俸禄的寄禄官了。
这几个嘀嘀咕咕的,地位自然不高,也不过就是七八品的官员罢了,那些三四品的大员们,早就练了一手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好本事,自然不会跟他们一样吵闹了。
“哦?种卿?何事?”赵佶认识种彦崇,于是说了声。
“臣启奏济州梁山贼寇事宜。”种彦崇谢了恩之后,朗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就像是往金明池里投下了巨石一般,引起了轩然大波,刚刚安静下来的文德殿又吵了起来。
“肃静~~”梁师成一挥浮尘喊了声,不过怎么听起来都是软绵绵的。
“种侍郎。”总管天下军事的枢密院知枢密院事童贯瞪了种彦崇一眼,阴冷的说着:“梁山贼寇怎的了?”
种彦崇怎么可能让他吓住了?正了正身子,朗声说:“前番济州三都缉捕使何涛率一千厢军前去剿捕,吃了败仗大败而归;而后京东西路安抚使李邦彦点齐了数州人马并京东东路青州官军,都由青州兵马副总管统制,又是吃了好大败仗,臣启奏,如此贼寇,早做处理,否则,积重难返,怕又是贝州王则!”
“胡说八道!”童贯又羞又怒的喊了声:“种侍郎,朝堂之上,卖弄喉舌,欺上瞒下。敢问王中丞,此时何罪?!”
“欺君之罪。”王黼当然知道一句话不可能就把种师道的嫡孙给斩了,他这么说,无非是让种彦崇闭嘴。
“你!”种彦崇一时气结,指着王黼却说不出话来。
“臣也有奏。”左手文官班的门下省谏院里走出一人,曹辅。当日台谏集体批张商英的时候,为张商英仗义出头的就有他左正言曹辅以及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陈师锡,不过如今顶头上司御史中丞看起来是不会为种彦崇说话了,所以陈师锡在不知道他所奏之事真假的情况下,也没有为他出头。倒是曹辅,人家根本不归你御史台管,人家是谏院的人。
谏院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掌讽谕规谏,凡朝廷阙失,大事廷诤,小事论奏。跟御史台一般,天子都不敢跟他们硬碰硬的顶,怕留下不从谏议的恶名,他们反而十分乐意跟天子顶牛,反正天子不敢动他们,还能给自己留下个仗义谏言的令名。
这下好了,连谏院的人都动了,百官们开始骚动了,肯定是要有大动静啊!
蔡太师看情况有些不对劲,冲身侧的余深使了个眼色。余深能坐到今天的位子,蔡太师可没少帮忙,余深立刻会意的说了句:“曹正言,不知今日这是?”
“臣奏种侍郎所言非虚。”曹辅天不怕地不怕的挺着腰杆朗声说着,四十多岁的他丝毫没有不惑之年的中庸,反而依然是当年血气方刚的样子。“臣乃东平府人,家慈如今还在东平府,家慈托人捎来的家书中,梁山贼寇的事情,没少跟自己说!如今京东两路,谁人不知梁山贼寇势大!望官家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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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不吃柿子童鞋的要求,提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