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落叶知秋 四十
作者:默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111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一个人的成长,不在于他的年龄,而在于他经历的风风雨雨。还没有来得及准备,我的成长就悄然发生了!

第二天,为了不给妈妈道歉,也为了少看黄大衣一眼,我破例在二舅妈家吃了早饭,没有回家就直接上学了。

来到学校,同学们已经到齐,我刚刚坐稳,老师就走进教室:“大家不要拿书了,今天上午全校开追悼会,按班级去悼念大厅献花圈......对了,刘艳,这里有你一封电报。”老师走到我面前把一个硬硬的纸袋送到我的手里,继续布置开追悼会的事情。

接过电报,我的心就马上提了起来,没加思索就急忙拆开了:“母病重,见电速归。”望着电报上的几个黑字,我的心神再也无法稳定,我知道妈妈她们就要回去了,那我和二妹......我的眼前一阵发黑,急忙趴在桌子上,老师又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确切了!

“刘艳,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老师很关切的来到我身边,“你回家休息一下吧,用不用人送你?”

我先是点点头,接着又赶紧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走!”没等老师再说什么,我就背起书包,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

看完电报,黄大衣神色很焦急的看着妈妈,他什么也没说,可我知道他在等妈妈的话,妈妈只是拿着那张电报纸出神.....一句话也不说,小屋里的气氛似乎很异样。

“书兰,你看这样行不行?”一直在炕里吸烟的外婆很沉静的开了口,“一会儿你去邮电局挂个长途,如果你婆婆一两天没事,你和清山就去你老舅家看看。你们到那里住一宿就回来,顺便把你老舅请来。一来你这一走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再回来,你从小到大没少麻烦人家;二来我有些话,也得和你老舅商量。我这还有好多的白菜没有卖,这个破房子,还有这个小菜园,也不是说卖就能卖的!你爹就给我扔下这点家底,给钱少,我是不能出手的!”外婆好象说不下去了,怕我们看到她的眼泪,很快的把脸转过去,又在看那块她似乎久看不厌的小玻璃......也许真的有眼泪流干之说,不知道怎么了,尽管外婆的话激起我无限的辛酸和悲苦,可是我却一滴泪也没有。

“也只好这样了!”听了外婆的话,妈妈好象忽然才明白过来似的,但是,她很快又改口对黄大衣说,“要不你先回去?”

“我回去是可以的,但你一个女人带着老的小的,我能放心吗?”黄大衣真的很会说话。

“那怎么行!”外婆急忙制止了妈妈的话,“要是你婆婆真有个好歹,你不在家成什么话;再说这里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处理完呢。让你老舅来就是商量怎么办,头年如果处理利索了,你们也不用来接了,就让你老舅送我们娘几个去,也省得你们再来搭上路费!”

“是啊,是啊,妈妈说的很在理!”黄大衣很兴奋的应和着,“我那是个继母,咱不在家,让村里人看着也笑话。老太太的娘家还有个很体面的侄子呢,日后也不好见面!”

“那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去挂电话!”妈妈没有再反驳什么。

他们的对话,我已经听得很明白:外婆和我们姐俩一起去黑龙江!

我心里很生气,可是又没有理由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和二妹已经没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就像那些已经枯干在树枝上的败叶,虽然外婆这棵大树还在,可是面临凛冽的严冬,生机已经不再......

但我还是很感激我的外婆,不管怎么说,她能陪我去黑龙江,避免了我的尴尬――我曾无数次的发下誓愿,如果妈妈和外婆强硬的让我们俩去黑龙江,我就死给她们看。

现在外婆也去,我已经没有任何话说,更没有了什么死的理由――我总不能让年迈的外婆继续为我们付出,何况她也需要人来照顾!

我又想起我和二妹用小车推她的情景......是的,外婆老了,已经没有能力继续侍弄这个小菜园,我不能难为我的外婆!

二舅妈说得对,心强命不遂,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

当我再次想到命运的时候,突然感到很坦然,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火车上,马路上那些流浪的同龄人我也不是没有看到过;还是那种感觉,我并不比他们高尚,我有什么资格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

自从听了王姥姥和二舅妈的话后,我好象就变了,变成什么样子,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不再悲切地抹眼泪,也不再唧唧瓜瓜地说话,甚至和外婆也不再商量什么――只是静静的用冷漠的目光打量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等待着命运对我的审判――有时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困兽,似乎有满腔的愤怒和怨恨,可又不知道向谁发泄......

我正在翻江倒海地折腾着自己的情感,二舅妈来了:“大姐,我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们早点过去吧!”

“别去了,要不让他自己过去吧!”妈妈显出很难为情的样子,“我不会喝酒,又不会说个啥,还拖娘带崽的,多麻烦啊!”

“那怎么行?你们全家都得过去,孩子怕什么,我儿子就是大婶给看大的!”每次说起她儿子的事情,二舅妈都很动情,“这两个孩子我也没少借光,尤其是艳儿,放了学就过来,象亲姐姐一样的照看我儿子,去了一趟梨树自己都没舍得买什么,却给我儿子买了东西!说心里话,我真舍不得她们娘仨走啊!”二舅妈的眼圈红了,“大姐你很有福气,这两闺女将来可是你的贴心人啊!”

妈妈没有再说什么,也许二舅妈的话引起了她的伤感,因为自从她回来,我就没有和她贴心过......

我们一家人终于在二舅妈家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我的两个弟弟和二舅妈的胖儿子一次又一次的闹出笑话:“我叫韩辉,你呢?”似乎自己很伟大,大弟弟见人就炫耀他的名字。

“我叫二驴子!”二舅妈的胖儿子很认真的夹起一大块肉,又很豪爽的送到了韩辉的碗里。

“大哥是这份的!”韩辉马上站起来感谢,并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二驴子楞楞的看着韩辉,还以为他要和自己打架,也急忙伸出了自己胖胖的小拳头:“我是这份的!”

“弟弟是感谢你呢!”二舅妈急忙把她的胖儿子拽到自己身边,大家哄笑起来......

黄大衣再次显出了他口若悬河的本领,一口一个大婶,一口一个大兄弟,什么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您老在黑龙江又多了一个儿子了......弄得王姥姥一家人心花怒放,反成了他的客人――我从骨子里讨厌能说会道的男人,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妈妈和黄大衣还有两个弟弟都去杨国发家了,小屋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我的心境也似乎豁然开朗,感到了莫大的轻松和愉悦。

我伏在小炕桌上写作业,二妹趴在枕头上逗花猫,外婆慢慢的吐着烟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独守这份寂寞,很难容忍外人的涉足,我是多么的需要安静,可是该诅咒的命运,必须要把我扔进嘈杂的人世,真的好残酷,也令我好无奈!

“艳儿,你写完作业了?”外婆看我在收拾书本,缓缓的放下了烟袋。

“是的。”从她的表情上,我就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说了,急忙搬了小炕桌。

“从你妈回来,你就没有断了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今天趁你妈不在,你和我说实话!”外婆的脸上又现出那种让人无法躲避的神情,“我决定去黑龙江也没和你商量,一会我也把我的打算告诉你!”

我直视着外婆的眼睛,也不打算再搪塞:“我不是故意闹,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逼你的?”外婆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快,但很迅速的又恢复了平静,“他们怎么逼你了?”

我便有头有尾的叙述起我和妈妈在荒草地上的交锋还有和黄大衣的对话:“我讨厌那个姓韩的,他不欢迎我们去!”

“正是因为他不欢迎我们去,我才决定带你俩去!”

我不解地看着外婆,等着她的下文!

外婆又轻轻地为自己装了一袋烟:“我知道你十二分的不愿意去,我难道愿意去吗?我们三个,就是没有人关照,靠这个小菜园,咱们也不至于要饭去!”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我更加的不解。

“你妈妈已经做了绝育手术,此生就你们两个闺女了!将来她老了的时候,自己的亲闺女不在身边,会很孤独的,我知道身边没有至近人的滋味!我还能活几年?我怎么能把你们姐俩留在这!”外婆有些激动,轻轻地咳嗽起来,我急忙要给她捶背,二妹也坐起来,外婆摆摆手,示意我继续听她的话,“你妈妈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没有韩清山的心眼多,谁给两句好话,她就不知道北在哪里了!再说她比人家小七八岁,你没看韩清山说话都上喘,不是结实的身体,能跟她到几时还不好说呢!你记住我的话,你妈妈没有多少福享的!你是个很有心计的孩子,小二也很懂事,有你们俩在她跟前,我还放心些!”

外婆的话,让我的心如同刀割般的难过!我觉得我辜负了外婆对我的厚望,她是为了我妈妈才决定远离故土的,可我还一直误解他,甚至还......我好惭愧!

“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和他们不合群,来年开春,我们就找所房子,还是咱们娘三个过。人家有老人,我也不可能和他们习惯的!离他们近,你妈妈照顾我们也方便!只要你将来能我的这把老骨头送回来就行了!”

我再不能自抑,泪如泉涌:“外婆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啊!”外婆没有阻止我的哭泣,“孩子,哪里黄土不埋人!你外公东拼西杀了一辈子,最后却死在这儿!人算不如天算,听天由命吧!”

外婆的话再次的震慑了我――铺满落叶的大街固然富有诗意,荆棘丛生的荒原同样充满豪情,我没有必要软弱和悲哀,应该有勇气面对一切!无法选择自然的故乡,但我可以选择心灵的故乡,离开不等于“告别”,不为埋葬,只为重生,活着就是一种美丽——既然所有的“结局”都已经注定,所有的“故事”都已经开始,那我就让所有的泪水伴我起程.....

听过外婆的教诲以后,我对妈妈立刻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不仅是我的妈妈,和二妹一样,她也是我的责任!

我是多么的感激我的外婆:在我艰难的人生苦旅上,带着这份“责任”上路,我不仅没有了悲哀,而且每一次“寂寞”来临的时候,我都能够淡然地“享用”,并逐渐学会了在心灵上默默地抗争......

从杨国发家回来,黄大衣和妈妈就急匆匆地赶回了黑龙江,一切都在外婆的计划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外婆和妹妹每天都到市场去卖白菜,本来要留到春节前卖个好价的,现在就只好很便宜的卖了。看着疲乏的外婆可怜巴巴的数那些很零碎的角票,我更加坚定了去黑龙江的念头,我不只一次地幼稚的想,在妈妈那里,外婆就不会如此辛苦了!

不久,杨国发来了。

他这次来,一改以前的情绪,不再对我和妹妹拉着很难看的脸子,进门不久,就很和蔼,也很兴奋的对外婆夸起了黄大衣:“二姐,书兰找的这个人还可以,很会处事,学问还不浅呢!比书兰强多了,去那里怎么也比这儿好,到底是这两个孩子的亲妈,你到了那里要是不习惯,我就去.....”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外婆就用眼神制止了他:“好不好,谁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次如果他们不上赶着来接,我就是要饭也得把她们俩养大!”

“是啊,是啊!”杨国发可能也察觉了自己的话有点冒失,很不自然的附和着外婆。

“家里要是没有什么大事,你就多住几天。你帮我估个价,看看这点家底能折腾几个钱,能卖的都卖了,卖不了的你就拿去。书兰嘱咐又嘱咐,要我们年前就过去。”外婆很平静的安排着,“你欠我的那几十元钱,我不要了,就当你送我们娘几个的跑腿钱,反正已经决定了,早走比晚走强!”

“那怎么行,我临来时他老舅妈还让我告诉你,我们欠你的钱,在你们走之前,再困难也得还上!”杨国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还什么,我说不要就不要了!”外婆很伤感地说,“这也许是我最后帮娘家人,以后不当家说话就不硬气了!想帮你们也不能了!”

“我妈妈对我舅姥爷也会好的!”我莫名其妙的插了一句,我的话让杨国发和外婆都笑了。

“是啊,书兰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任性,也是你们从小惯的!”杨国发很感慨的说,“黑龙江离这儿不远,以后我想去也容易!”

我想说:“你少做去黑龙江的梦,我妈妈的心眼很坏,我妈妈是一条狼!”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咽了回去,看在外婆的份上,我没有回击杨国发;但我猜想,妈妈和黄大衣一定给他买了好多礼物,否则他不会改变对我妈妈的蔑视和怨恨,更不会如此的欣欣然。在我眼里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唯利是图的小人!

正象他说的那样,日后他不仅仅去了黑龙江,二十年后,他居然还找到了我的家......

尽管我的去之念已决,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多挨一些时间,我多么希望能在寒假的时候悄然离开,那将是我与故乡的一切最安然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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