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也许是天在怜惜,小屋居然很难出售,于是在价格的拉锯战中,我终于遂了心愿,直到“四人帮”都被粉碎了,土屋和小菜园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买主。尽管妈妈来了好多的信件,反复的催促,可是外婆就是不动声色——三十年后,当我重返故园,再次面对那一切时,我才终于深悟到外婆当时的心态:不是没有买主,实在是她不愿意离开那块厚土!
可怜的外婆,她一生都在考虑他人,宽容他人,惟独没有留意自己那颗时刻都在流血的心!
能在班级坐到寒假,当时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奢侈――**逝世不久,学校里就沸沸扬扬的开始庆祝粉碎“四人帮”的活动。
在我的记忆里,人们好象刚刚从胳膊上摘去青纱,胸前就戴上了红花!我还没有从**逝世的悲哀里走出,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大喊大叫的控诉起“王、张、江、姚”的反革命罪行!其实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四人帮”是什么东西,也不了解他们的罪行都是什么!更不晓得粉碎“四人帮”,对我的家族,对我的未来有什么意义!
学校里,已经很久没有动作的文艺队、秧歌队,又开始活跃起来,都忙着排练节目,准备到大街上去参加庆祝演出,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粉碎了“四人帮”比过年还让人们高兴!
听过史老师和妈妈的对话以后,我就对自己参加文艺队产生了罪恶感,总觉得对不住李艳,自己做了很丢人的亏心事!不要说再去文艺队排练,就是再看一眼音乐老师,我都很难做到了――尽管队友们三番!但是我早已把他和故乡联系在一起,好象故乡就嵌在他那浅浅的酒窝里,小镇的美丽全在他的面庞上......
正式举行庆祝活动那天,我的心却怎么也不听指挥,我无法安然的坐在小屋里,只好把长长的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两圈,又带上了大大的口罩,跑到了大街上。
中学的秧歌队里,我的那个位置已经换上了一个我不太熟悉的女孩,她扭得很好,腰的摆动和扇子的挥舞很协调,我呆呆地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心里酸楚及了,但我终于没有流泪!
和以往的形式一样,文艺队又在镇政府前开始了自己的拿手好戏,街道上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我本打算避开文艺队,也不想看他们的演出了,可是鬼使神差,我还是挤在了人群里。
第一个节目就是大合唱:文艺队的合唱队型是固定的,我仔细的看第二排右属第三的那个位置,那里居然是空的,我不知道音乐老师为什么要留着那个位置,但是看到那个不协调的队型,我的心很重的沉下来。他们在唱什么我已经没有感觉,我把目光全部集中到站在乐队前指挥的音乐老师的身上,他那熟悉的背影和潇洒的动作,让我不得不想起他对我的诸多好处......我不知道是爱他,还是很他,总之,一种怪怪的感觉让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突然想到了黄大衣......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我的音乐老师,无论他和我有着怎样的“渊源”,作为老师,他对我的关爱和器重,永远是我记忆里的珍藏!
是他让我喜欢起音乐,是他领我窥探了艺术的殿堂。虽然我辜负了他对我的厚望,但我将永记他的深恩!
在那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没有喜悦,更多的是忧虑――我时刻都在设想着黑龙江,在我的印象中,那里北风呼啸,原野荒芜,女人邋遢......不知多少次,我被噩梦惊醒,然而,我还是在默默的准备着前往的心绪,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等待着那个最后时刻的到来......
家里的什物在一件件的减少,每被别人拿走一样,我的心就像被钢针猛烈的刺了一下,我真的无法舍弃那些从我记事起就伴着我的破破烂烂.....我为自己留下了小时侯就和我玩在一起,见证了我那孤独、寂寞的童年的小木箱,还有曾经装满了外公小药瓶的镂空小铁筐;妹妹也找出了几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怜的外婆,什么也没有给自己留下!
那小木箱一直伴陪我到今天!有一年,我家改装家具,丈夫很热情的要给我的小木箱涂颜色,木工便用刨子在它的表面推了几下,结果惊喜的发现,它居然是用竹钉制作的!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是它做工的精细和完美却凝聚了外婆的人生,因为每看到它,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我的外婆以及外婆的一切,同时我也就在强迫自己:一定要活出样来,活出味来,活出精彩来,这样,我往往就能用悲怆的面貌引出我生命中的一个又一个的希望!
也许是粉碎“四人帮”的喜庆太激动人心了,同学们几乎整天都在唱着很“新奇”的歌――《绣金扁》,《农友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中国还有“郭兰英”、“王昆”,大家每天都处在很激动的状态里......
尽管寒假迈着无声的脚步向我走来,尽管李慧明有时也曾向我投来很朦胧的目光,但是我的不动声色,终于没有让人察觉出我的哀伤,我也为自己能够自然惜别而窃喜――我实在不敢想象和承受与我的同学和老师分别时的痛苦!
小土屋渐渐的变成了一粒空谷壳,显得更加的幽暗和悲凉,外公用一生建筑的梦,就要在这里彻底的终结,童年的美好即将在我的脚下流失,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为自己储存些什么,只是每天都把眼睛睁得亮亮的,希望我的眼球是一部照相机,把小屋的每一件物品,包括它们的摆放,都清晰地记录下来,把故乡的一切完好的保存下来!
就在寒假刚刚开始的第六天,外婆终于决定出卖小菜园――那一天是我灵魂破碎的日子!
一清早,就有人来敲门。
“艳儿,快起来去开门。”外婆很急的对我说,“可能是看房子的人来了!”
我的心立刻慌乱起来,觉得汗毛孔都在膨胀,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但我还是赶紧穿好了衣服去开门。
我打开门,见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站在门外:“你家大人起来了吗?”他的声音很和蔼,长相也很文静,脖子上还围着咖啡色的大围巾。
“起来了!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人家,心里还在幻想着他不是看房子的!
那人没有回答我,而是笑了笑,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走进了我们的小屋:“大婶,我是老胡家的,我爸爸昨天来看了房子......”
“知道了,你是老三吗?”外婆还没等人家说完,就急忙的接过了话头。
“是啊,我在梨树上班,不经常回来,您可能不认识我。”那人文雅的接着说,“我很忙,想和您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近期就把房子腾出来,趁着我在家,帮两位老人把家搬了!”
外婆略皱了一下眉,但紧接着就笑着说:“可以,不过一两天不行,我昨天已经和你爸爸说了,我还有几份帐没有算清!”外婆也许有点说急了,轻声的咳嗽起来,“你们放心,别看我是个女人,说出的话就不能反悔!你爸妈我也早就认识,不是熟人,我也不能把房子卖给他。还有比你们给的价高的呢,我都没有出手;买房子买地不同于买别的,我要给我的菜园找个好人家!就是相中了你爸妈的为人才同意了,已经说好的事情,不会有变卦的,你们在宽容我几天!”
“大婶,您误会了!”那人的脸微微的红了一下,“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不在家他们也能搬,真的是我想帮我爸妈搬家才来问您的,您算您的帐,不忙,不忙!”
“唉,我不会多心的,有心的儿女谁不想着爸妈啊!”外婆很怅然的叹口气,“看看,光顾说话了,还没给你倒口水呢!”外婆说着就示意我去倒水。
如果是平常,外婆的话不等说完,或者根本不用外婆指点,我也会主动的给客人找烟倒水,可是那天,我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外婆和那人的对话已经让我支持不住,我扶着炕沿儿,双腿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慌,好象遇到地震一样.....
“不用客气了!”那人依旧很和蔼的对外婆说,“大婶,我看看房子可以吗?”
“可以,可以,随便看,这已经是你们的家了!”外婆很爽快的答应着,又回头对杨国发说,“你带这孩子出去看看!”
“这房子你们可是买对了!”杨国发边下地边开始介绍,“不要说小菜园是个摇钱树,单那些果树每年也不少出钱啊!我就是离着远,要不我都不能让我姐姐卖!”
“钱不钱倒是小事,我爸就是喜欢侍弄园子,老人喜欢就只好依着他们了,按我的打算是让他们搬我那去......”那个人和杨国发边说边走出我们的小屋。
“这儿已经是你们的家了,你们的家了.....”外婆的话像炸雷一样的在我的耳边震响,我的头突然轰轰的乱叫起来,心里一急,便使劲地呕吐起来......
“艳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的突然发病,吓得外婆没了主意,“小二,快去叫你舅姥爷,送她去医院!”
二妹惶惶张张的跑了出去。
我在小屋里吐得翻肠倒肚,虚汗把头发都打湿了,外婆和杨国发两个人才好不容易的把我弄到炕上,我昏昏沉沉的躺着,心里很明白,可是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我忙活......
“我看先不用送医院,是不是凉着了,刚才又起来猛了?”杨国发安慰着外婆,“你别急,看看一会能不能好些,不好再送也来得及!”
“快给你大姐弄碗糖水!”外婆还是很不放心,“她的病刚好,可别是又犯了!这个要帐鬼,我也经管够了她,总是三灾五难的,长这么大她吃的药也有一笸箩了!送她妈那里也好,免得以后落埋怨!人家书兰又绝育了,就这两个玩意了,我可不担这份心了!”
“我早就劝过你啊,可是你不听。到底孩子是人家的,在人家那里,就是有个是非长短,也是在亲妈跟前,比不得在你这!”杨国发也附和着外婆。
我已经无心思考他们谈话的内涵了,满脑子突发着一个想法,要是能马上就死掉将多么的幸福......可是我就是不死,杨国发说的也没错,我渐渐的稳定下来,心里恢复了平静,大脑里也不在开杂货铺!
“反正也是得走了,我何苦还要自我戕害!”我回味着外婆杨国发的话,默默的告戒自己,“一定要忍住那酸酸的泪,没骨气的事情和我无缘!长痛不如短痛,该挥手的时候不要犹豫,我要把告别故乡的最后一场戏唱好,别给自己,也不给他人留下遗憾......”
即将迈进十五岁门槛的我,强硬的使自己在人生的“大寂寞”前,再次的挺起了不屈的脊梁!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了,仔细的打扮了自己后,我很平静的对外婆说:“外婆,我不吃饭了,可能要晚些回来,我要去看看我的老师,同学那里还有我几本书,我也得取回来!”
“去吧,把你自己的事情该办的都办利索,好好想想你这儿还有没有人家的东西,也赶紧给送回去。对了,你拿点钱,琢磨着史老师能喜欢啥,给她买点,人家倒不一定稀罕,我们就这点心意吧,没少照顾咱,走了也该留个念心!”外婆说完就递给我十元钱,“你喜欢啥,就买点吃,别饿着!”
“能用了那么多钱?”杨国发很吃惊,“你可真能惯孩子!”
外婆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理会他的罗嗦,拿着钱就走出了家门......
其实我早已作好的一天的计划――我到了小铺,买了好大的一捆黄纸,还买了一根蜡烛,兜里已经事先揣好了火柴。拿着那些东西,我直奔了外公的坟地。
那里已经没有了拌着雪的土块。在靠着公路的斜坡上,隐隐地凸出一个黄黄的土堆,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攒了一些土,否则外公的棺木也许就要裸露了,几棵不知名的荒草在那干坼的黄土上摇曳着.....
我慢慢的跪在那堆黄土前,没有急着烧纸,默默的点燃了那根白蜡烛,手捧着它,我仿佛再次回到了外公给我擦小马灯的岁月:“外公――”我放声大哭,积郁在心里好多天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外公啊,你为什么要走,你好狠心,你知道吗,我和小二到底没有家了!你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把我叫去?你不知道吗,去黑龙江还不如要我去死......”
我跪不住了,趴在了外公的坟头上,任凭冷风吹打着我的后背,没有一点的恐惧,当时我真的希望外公能打开坟墓,让我进去!我低低的哭诉着,直到那根白蜡烛要燃尽了,我才把那捆黄纸烧掉......
望着那渐渐变成了灰烬的火焰,我终于站起来,“外公,我要走了,永远永远的走了,如果你九泉之下有灵,就跟我一同去吧!你放心,你大外孙女永远永远都不会给你丢脸,如果我有出头的那一天,我还会来看你的......”
离开了外公的坟地,我仔细得擦了擦眼睛,再次的回头看了看那个黄土堆,毅然的别转身子,快步向学校走去。
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史老师不在学校,幸运的是史老师恰好坐在她的办公室里,我推开门缓缓地走到她的身后,她背对着我,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本书,见我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她对面的一个女老师便向她努努嘴,示意有人来找她。
史老师急忙回过头:“刘艳,你怎么来了?找老师有事吗?”
我点点头,默默的从兜里拿出一个大塑料皮的笔记本:“老师,我要走了,送给您做个纪念吧!里面夹着我的一张照片,想起我的时候就看看!”我又慢慢的后退几步,就象给丘阿姨鞠躬时一样,深深的弯下腰,给我的老师鞠了个躬,“谢谢您对我照顾,我一生都会感激您的!”
也许我的举措有点出乎人们的意料,办公室室里的几名老师都献出了感动的神色,那个给史老师努嘴的女教师,居然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好懂事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走呢?”
史老师呆呆地看着那个女教师拉着我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她仿佛才回过神来似的:“走吧,刘艳,咱俩回班级看看!”
我点点头,从那女教师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抱歉的对她笑笑,跟着史老师走出了办公室。
“你外婆也跟你去吗?”进了教室,史老师就很关心地问我,“你不用开转学证吗?”
“我外婆和我们一起去。”我低低的回答着老师的问话,“我妈妈没有让我开转学证。”
“没什么,要是你到那边用的话,就给我来信,我再给你寄去。”老师安慰着我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到哪里都错不了,老师相信你一定能有出息!”
我默默的听着老师的话,不敢回答她,因为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阳光还是暴雨,我没有信心对我的老师保证什么,只好虔诚的再次感激她:“老师我会记着您的!您很忙,回办公室吧,我再在班级坐一会,走时我会把门锁好的!”
“好吧!”史老师站起来,摸摸我的头发说,“你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老师也会记着你!”她顺手从衣袋里拿出一只崭新的钢笔,“老师也给你留个纪念,好好学习,到了那边给老师写信,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说完,她很动情地把我揽在了怀里,好久没有放开,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湿润了。
我含着眼泪接过了史老师送我的钢笔,使劲的点点头,算是给了老师一个保证――我初中的第一个班主任,一个睿智的女教师,在我生命的征途上,高高地为我树立起一块充满着爱心的人格丰碑,指点了我未来的人生走向,我将永远牢记她的深恩,承载并发扬她的人性之美!
史老师走了,教室里静得好怕人!
我一点一点的看着这间教室,回味着那些难忘的日月:升初中时的孤单,手抄本事件的尴尬,与李艳的较量......
我一张一张的抚摸着那些桌子,走到李慧明的桌子前,再也站不住,无力地坐在他的座位上:白手帕,大雪梨,杏树下的笑语欢歌......
逝去的一幕又一幕,好温馨,也好残忍!
我在李慧明的座位上默默地坐着,想着我和他发生的一切,真希望他能再次给我个意外,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失望了,他没有来,我也知道他不会来!因为我没有告诉他我要走的任何消息,尽管他曾经用目光询问过我无数次!
肚子咕咕的发出了警告,我意识到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不能再呆下去,更不能再次晕倒在这里,该向我的母校以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告别了――我慢慢的从李慧明的书桌里拿出钢笔水,用老师刚刚送给我的新钢笔,在他的书桌上认真的画了一只起飞的小燕子,并故意把燕子的头画向北方,我想告诉他,我飞向了寒冷的冰雪世界.....
我是多么的希望他能懂我――将来如果我的生命能有回放的时候,也就是我被拯救的时候,我一定回来,做他的新娘!
当时幼稚的我,哪里能够知晓命运的无情与强悍――故园一别三十载,广寒宫里忍无奈!梦里依稀温煦在,相逢已赴三界外。皑皑疏发泪痴呆,怎堪回首两无猜......
办完应办的事,拖着疲惫至及的身子,我回到了终于真的不再属于我的小菜园。
站在大杏树下,仰望他那安静的舒展着的枝条,靠着他那粗糙的温暖的身躯,我好象坚强了许多,他好象在告诉我:人是流动的,生活也是流动的,真爱却是永久的,故乡里的一切,不会因为身体的离开而在我的灵魂里消失!
我蹲下来,在大杏树盘龙卧虬般的根部,仔细地挑拣着已经枯黄的变得干燥的叶片,我要好好的保存他们,他们连着故乡和外公的血脉,是我一生的情结!
“你还用不用回去和你媳妇交代一下?”晚饭后,外婆很直接的问杨国发,“书兰一直在催,天也越来越冷,不能再拖了!”
“不用,来的时候我就和她说明白了。”杨国发很平静的说,“这时候,家里也没有啥重活儿,再说大生子什么都能干了。就是欠你的那几十元钱,在你走前不还你,我心理过不去!”
“不要再提了,这么多年,我搭你们的仅仅是这几个钱吗?我这辈子为杨家已经尽了力!只要你们以后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小文那里你要常去照应点,有空儿也去看看国林,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他了!”外婆不再说下去......
“二姐,你别这么说,人事不可料!”过了好久,杨国发低低的安慰外婆,“我不会把你扔在黑龙江不管!你到了那里,能呆咱就呆,不能呆我立马就去接你!如果你真的不回来了,你老弟只要有这口气,就不能断了那条道!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不要担心将来没有人给你送终!”
外婆不再说什么,又静静的吸起烟来。二妹出去玩了,小屋就我们三个人,又恢复了可怕的安宁......我默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已经不再忌讳杨国发的任何话语,麻木的在小炕上趴着.....
“艳儿,你的事全办完了?”吸完了一袋烟,外婆温和的问我。
“都办完了!”我急忙坐起来,知道外婆有事要吩咐我了。
“那咱就定后天走,明天你和你舅姥爷,把该邮寄的东西都邮走,再给你妈拍个电报,顺便把车票也买好!”外婆很有条理的部署着,“你王姥姥还要咱们走前过她家一天,明晚就住他们家,后天一早咱就起身!”
我点点头:“东西是不是都包好了?”
“我上午就都缝好了,只剩这几床被子没装了,明天现往麻袋里装也来得及!”外婆又对杨国发说,“你要的东西,可以先放到王家,送我们回来后,你再来取!”
我最敬佩的就是外婆遇事的镇静和有条不紊,无论内心怎样的波澜起伏,行为上决不乱方寸――虽然违心的千里迢迢去投亲,又老少不堪,可是我们没有一丝的疏忽和漏洞......
离开故乡的最后一天,我是在忙碌中度过的:早饭后,我和杨国发用一辆手推车,把该邮寄的东西都运到了邮局,可是很多东西邮局又说他们不能邮,需要到汽车站打什么快件,我们又只好去了汽车站......一切都办好以后,已经是下午了!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却推不开小菜园的门――我的心立刻沉到了深渊里,终于记起:外婆早晨就说了,今天要通知胡家来收房!
我明白小菜园已经易主,终于彻底的属于了他人――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外公手握大斧子,气喘吁吁的守护着小菜园的情景......我在菜园的门外呆站着......然而,我没有流一滴泪,年幼的我似乎顿悟了人生的真谛,“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毁灭,哪来的新生!结束意味着开始――从此在我的性格中又增加了新的内涵:断瓦残垣里我能品出金碧辉煌,枯枝败叶中我能看到繁华似锦......快乐固然值得留恋,苦痛又何尝不让人珍惜,破碎的东西才才更显其珍贵!
外婆和王姥姥好象整宿都在窃窃私语,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起初还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可是渐渐的就进入了我在故乡的最后一个梦里.....醒来的时候,二舅妈已经做好了饭菜......王家一家人都要送我们去汽车站,在外婆的一再拒绝下,最后王姥爷和他的小孙子留在了家里!
一路上,二舅妈始终拉着我的手,她好象比我还脆弱,泪珠和着她那慈爱的叮嘱,一串接一串的滚落:“艳儿,你千万记住,一定不要任性,和人家和睦相处!一定要把书读好,长大了一定要回来看看二舅妈!”
除了默默的点头,我真的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我对她的感激......
外婆还在和王姥姥说着,她们好象在做生离死别般的告别:一只手相互拉着,另一只手又都拿着手帕.....
时间终于到了,我们缓缓的登上了命运的车,王姥姥拽住外婆的手,已经哭出了声:“大嫂,到了就来信啊!”
“会的,会的,你要保重啊!”外婆也控制不住自己......
尽管王家人还在车下向我们挥着手,车门还是无情的关上了......
汽车启动了,我急忙擦了擦眼睛,告诉身边的妹妹:“快看看窗外,再就看不到这儿了!”
妹妹顺从的把小脸扭向车窗外.....我也再次贪婪的最后看了看这块生了我,养了我十四载的土地!
带着满腔的幽怨,存着终生的遗憾,载着永恒的承诺,抖落掉秋的冷峻,走进了严寒的冬季......
离开了那块让我留恋的热土,彻底结束了我的故乡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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