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大幅提高的五感下变得粘稠，视野化作了熟悉的血红，像是坠落到了传说中惩罚杀生者的血狱中一样。踩着‘血水’我很快冲到了Athena的前方，看着一如既往般沉静的少女，手中的剑似乎变得犹如千斤般沉重。
这些时日来，我已经让鬼神之血蔓延到了心在和头部以外的所有血管，对于鬼神力量的适应度也相应的提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再加上有卢克西的力量帮我抵挡鬼神的精神侵蚀，所以这一次的血之狂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完美。力量、速度、反应力全部都成次方的暴增，我有把握，就算是那个伊鲁贝克再次站在我的面前，也能三招之内将他彻底切片。
然而这个女孩，是曾经我和大家将在比尔马克试验场永远的失去生命时，跨空而来以雷霆之势将敌人飞回湮灭的人。是在我陷入鬼神化的末途后，守护了大家，并指点卢克西将我救回来的人。是我们共同度过了快乐旅途的人。她是我们的同伴。
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种逼人的压迫感，鼻尖细密的汗珠更是第一次展现在我的面前，她全部的能量和精力似乎都已经用在支撑那九枚五六人高的巨型水晶上，面对我的斩击她绝对不可能逃脱。她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有坚毅和对死亡的觉悟，似乎就算是死亡也要完成她将要做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也许是大叔搞错了，她并不是想要灭绝人类，而是阻挡日蚀之夜所带来的灾难。对，绝对是这样，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引发诸神的黄昏啊……
似是看透了我纷乱的内心，Athena独有的心灵传音抚平了我杂乱的思绪。『杰达的推测并没有错。但是……巴隆，已经够了。时间已经到了，让开吧。』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让开！“不让，不明白啊，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情！”
『人类自诞生之初，便脱离了自然。自此，只知无限度的索取和破坏，大自然中无数的孩子因此消亡。自然的母亲――盖亚，认为人类必须为其罪孽付出代价。我的思念借盖亚的意志降临与这个世界，因此必须完成她的任务。』
“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还有很多好人啊。他们……”
『那些已经消亡的孩子里面也有许多幼体，更有无数尚在胚胎中便被你们人类捕杀分食。人类自以为万物之灵，是众生至尊，便可为所欲为。可笑！这份傲慢，连昔日的神灵都逊色你们不知几筹。』直接印在心底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语，Athena的声音中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平静如水。
她的话像对我如一声当头棒喝。从来没有试想过，如果把众生与人类摆在相同的位置，那么我们究竟已经做出了多少杀孽。每一餐，吃的都是其他生命的尸体，还无比残忍的将它们扒皮、剔骨、切丝、磨粉、油炸、蒸煮……苍天啊，我们究竟做了什么，这简直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啊！！！
无数见过或是没见过的动物、植物，全部都暴突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残破的尸骸，化作巨大的尸山骨海，将我吞没。“还我命来！”“我死的好惨啊！”“人类，你有罪！！”“恶徒！你永世不得超生！！”……各种怨毒的咒骂、诅咒，冲进我的耳朵，塞进我的脑子。啊！！！
『这是没有办的事情，无所谓是非对错。若要深究思考，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都是罪孽深重。但归根究底，其实只是四个字――物竞天择。这是最简单的法则，也是世界唯一的法则。』平静的话语驱散了缠绕我的虚妄和罪恶感，如醍醐灌顶般将我的精神震荡治愈了。
“谢谢，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想不通。我只知道……身为人类，自当应为人类而战。但为了拯救所有人便要杀死自己的同伴，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因此，我要以同伴的身份，来阻止同伴做威胁其他同伴的事情。”
事已至此，她还是那样的沉静，还是那样坚定地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我叹了一口气，但还是为了避免出现同伴相残的场面而做出最后的努力。“收手吧，现在的你是不可能躲过我的斩击的，我并不想伤害你。”
『哼，你以为我是谁？伤得了我的话，就试试看吧……』
‘真是顽固！’我握紧剑，向她的左肩斩去。“抱歉，我会轻点的。”
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在这时。三十米的巨型血红色的剑气凝如实质，脱剑而出后带着呼啸斩向前方的少女。“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力量，糟糕了！！”脱出的剑气一瞬间便跨越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神奇的现象发生了。
九枚紫水晶亮起微光，她的身体化作了淡紫的虚影，血红的剑气穿体而过狠狠地斩在一枚紫水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但她却毫发无伤的再次出现在原地。
『我的本质是思念集结体的能量人形态，现在所有的能量都凝聚成了这九枚紫水晶，你此时所见到的这个影像便是我的思念。问题出现了――你的剑，能斩断思念吗？』
‘可恶，本来只要砍伤她，打断她的仪式，应该就能破除这个该死的诸神黄昏了。现在砍又砍不到，这该怎么办！’就在我慌乱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卢克西的提议。“巴隆，试试击破那九枚水晶，那个应该是可以破坏的。如果她刚才没有撒谎，那么破坏全部水晶后，她就会恢复力量。到时候虽然她会变得非常强大，但却不像现在这样处于‘无敌’状态。”
好，就赌这一把！机会只有一次，一口气拆掉她的九枚水晶。她只要收回一颗水晶，凭借她的实力，即使是一瞬间我也绝对是抵挡不了的。要是她击败我后，再次展开仪式，这里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了。
我将全身的鬼神之力疯狂的依次压向心脏、双脚、腰部、右臂、剑，全部的精神都锁定住那九枚熠熠生辉的紫水晶。
“你的野心――由我来打破~！”
大声呼喝着，我似乎感觉自己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在一个独立的轴线上冲刺，劈砍。等我回过神来的，人已至敌身后，剑依旧紧握在手中，全身澎湃欲出的鬼神之力和全部的精神力都已贼去楼空，整个人仿若只剩下一个空壳。
喀拉……
清脆的碎裂声在天地间响起，在这个寂静的天地中，宛若创世之初音。那九枚紫水晶，在我和她沉静的目光中，缓缓崩散，化作美丽的钻石尘在空中闪耀着色彩斑斓的光辉。
“赢了哩……”我缓缓的叹道，身体无力的向遥远的地面坠去。
『没有用的，这只是刚刚开始……』
沉静的声音让迷迷糊糊的我神智一清。奋力扭身，向她喊道：“什么意思，你的仪式不是已经被破坏了吗？诸神的黄昏不是已经无法再进行了吗！？”
『诸神的黄昏是无法避免的。千年前，诸神乱战致使生灵涂炭，盖亚降下诸神黄昏，众神以法则为代价延缓千年。他们的神力尚且无法阻止，更何况是你这区区一介鬼神。看吧……』
『天空睁开恶魔之眸』
随着她的话，天空的满月消失，一枚缩小了的满月纹出现在她光洁的眉心，如同是睁开了一只恶魔的眼眸。九枚紫水晶化作的钻石尘纷飞，在她的身边凝聚出九个玄奥复杂的圆形图案，图案延伸出二十二条径相连，在空中凝出一幅巨大的宗教图案――卡巴拉生命树。
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足有数百米高的巨大图案，我感觉心脏似乎都慢了半拍。“这……这是什么啊！！”
『盖亚……是自然之母，是大地之母，是创世神，是源头，是归处。她赋予我永恒的生命，成为她的使者。卡巴拉生命树……是创造世界的蓝图，是让世界回归寂寥的画卷。』
在莫名的力场下，我停止了下坠，缓缓上浮，直至她的面前。
『我的存在……是精神，是智慧，是天使。』
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那个怎么看都绝对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在本能的驱使下，我大声吼道：“够了，快停下，Athena！我们是同伴啊，你正在准备消灭的人类中有关心你、爱护你的同伴啊！！难道你真的想要杀死他们吗！！！”
『巴隆，这是徒劳的。只有原罪才能对我造成伤害，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停止行动。』
－－
冷月依旧，被冰雪所覆盖的废墟中，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冰块如水晶般透亮。虽然接受了鬼神血脉的我已经寒暑不侵，但是心底依旧感到一股凉意。
“呀咧，比我想象的要快那么一点啊，看来你的进度不错嘛。不过，就是太乱来了一点……哼哈哈哈~”听到如此独特的笑声，我寻声抬头看去。
冰封的桂树枝叶尽落，艾蝶很随意的坐在冰裂的树干上，手托着腮，深邃或者说空洞的漆黑瞳仁停留在我的左手，一轮满月在她的背后挥洒着冷冷的寒光。身上的服饰略微有些破损，发丝也有些凌乱。
……
等到那枚晶石落到我狰狞的鬼手上时，一股有些熟悉的力量扩散开来，一时间让疼痛也减轻三分。我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
“Sin‘s、SPAR(原罪泪晶)。至强者死前怀着强烈的执念所流下的泪水，力量越是强大，泪水的凝结程度越高，消散的速度越慢。”艾蝶左顾右盼的解说道，似乎只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一样。
‘这样啊，看来她花费了不小的功夫吧。’我拿到眼前仔细的观察着，但怎么看都像是普通的水晶，只不过里面蕴含着一种强烈的感情――嫉妒。
“有什么用处吗？”
……
－－－
沉静的话语，却强制性的掀开一段无法忘怀的记忆。这是她的提示，她的决断。但是，这样的结局！无法接受！！怎么能够接受啊！！！
“为什么！明明都是同伴，为什么非要这样啊！！！”
『我代表着盖亚的意志，只要我存在，人类便时刻受到消亡的威胁……大家便时刻受到消亡的威胁。死亡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一切的终结。但对我讲，那只是一种状态，就像是普通的感冒一样。』
她真正的笑了，淡淡的，但是笑的很美。
『下一世……下一世一定还会成为同伴的。』
『来吧，巴隆。做出选择……你懂的。』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好不容易开始成为同伴的时候！不砍下去……大家都会消亡。砍下去……我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伴。最可悲的还是――这份羁绊还是我自己主动想要建立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到底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啊！！！”
痛，真的好痛，左胸腔内那颗被称为心脏的东西，像是正在承受着地狱中的一切酷刑，无法抵挡的痛在空壳般的身体中冲撞。
『当无法判断是非对错的时候，当陷入无法决断之迷惘的时候，那么……做错便足够了。把理智抛弃，将决定权交给身体，绝对的相信自己，这样就足够了。』
温柔如水的话语，让我感到像是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温暖、安详。精神沉醉在这无法言喻的境界，**的感觉越来越远去。
朦胧中，我似乎看见……我缓缓举起巨剑，双手轻松的握着剑柄，淡淡的辉耀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缓缓的凝聚到这把被卢克西称为‘圣剑’的武器上。手腕翻转，剑缓缓的插进她的胸口。没有鲜血，没有悲鸣，只有一个温馨的微笑，以及仿若夜莺的笑语。
『那么……再见啦，我的同伴。』
“一路走好。还有……我们等着你回来。”
卡巴拉生命树散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辉，随着她缓缓化作星尘，天地间仿佛回响起了大海的海浪声，一阵阵海浪相连，似是在为即将回归母体的天使唱起了一首最后的挽歌。
……葬之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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