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可以错,但是不能一错再错。
在亲情的感染下,杨有望生平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自己错了,他很想弥补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可惜没有人会同情他,也没有人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若不策反,武成王势必揭穿他十年前的不忠之举,以他对步擎苍了解,他必死。他很心中很清楚,如今他好比悬崖上的困兽,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刀山火海,进退两难欲罢不能。
杨有望的异样,身后的杨柳丝毫不知,她深深的沉浸在自责之中,以往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孝敬父母的人,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罢了,一个连自己父亲什么苍老都不知晓的人,如何谈得起一个孝字。杨柳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哀伤,自责的泪水轰然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滚烫的泪水裸露在空气中,瞬间变成一片冰凉。
脖子上一凉,杨有望猛然从思绪万千中醒悟过来,回神之间,心中了然,只是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没有勇气面对女儿那张带着泪痕的脸庞。他扪心自问,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真的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他们会原谅他吗?当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周身的汗毛“唰”的一声根根直立起来,他在心中虚弱无力的念叨,不会失败的,不会失败的。为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为了这个家,他应该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大概也许这是唯一的生路。
“爹……。”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唉,若是儒林能有你这么懂事该多好啊。”
杨有望缓缓地挺了挺有些僵硬的脊背,轻声劝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我想多陪爹爹一会。”杨柳用不重不轻舒服至极的力道捶着杨有望的肩膀,黛眉微微蹙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言,又似乎在作出重大的抉择。
杨有望索性合上双目,安静的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爹……。”
半晌,身后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似乎提醒杨有望女儿有话要讲,您老人家千万不要睡着。
“你这傻丫头,爹又不是别地什么人,至于掖着藏着吗?有什么话尽管说,爹洗耳恭听就是。”然而久经世故的杨有望终于从这声呼唤中听出一些与众不同的味道。
“看小侄子怪可怜,我想帮大嫂带带小侄子。”杨柳双手按着杨有望的肩膀,探过头,认真道。
咋闻这番话看似情理之中的话,杨有望的脸色瞬息变的阴冷无比,宛如窗外屋檐下的冰凌,在阳光里冒着丝丝寒气。杨有望用简单不容质疑的口气喝道:“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带一个小孩,这算是什么事。”
“爹……。”
见杨有望沉默不语,杨柳晃着杨有望的肩膀撒娇,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她虽然恨若曦不守妇道,辱没杨家清白,却对她那个儿子情有独钟,因为她一直想接近步留香,更想为他做一些事,这是她的夙愿。她也知道,想要说服杨有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个在外人眼中的杨家小少爷,并不是杨家的种,而是别人的孽种,他的存在对杨府来说是一种侮辱,杨有望岂容自己的女儿沾染,为仇人做嫁衣。
杨有望很想告诉他们与步留香之间的恩怨,以及谋反之逆事,思量再三,最终作罢。因为他爱自己的女儿,他不想心底单纯杨柳沾染这些污浊之事,他更希望她置身事外,即使将来真的东窗事发,女儿也不用为自己父亲犯下的过错而青年夭折。
这些年他低三下四特意拉拢权贵,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他有什么不测,他们能站出来说上一两句公道话,为自己的儿女留条后路。他们的路他已经铺好,这是杨有望所作的最坏的打算。
“爹,即使大嫂真的犯错了,孩子是无辜的,往好处想,咱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成人,二十年之后还不是咱杨家的人,与他人有何干系?”杨柳低声劝道。
杨有望眉头凝成一根绳,他隐隐约约觉得杨柳已经知道一些事,难道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儿子告诉她的,或者是那个贱人跟她讲的?杨有望怒火中烧,依然面不改色小心翼翼问道:“这些事谁给你讲的,他们还给你说了些什么?”。
杨柳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道还真应了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墙,长叹一声,坦然道:“那天你们说话,我就在门外。”
“啊……!”
杨有望激灵灵打个寒战,“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真的想劈头盖脸奚落杨柳一顿,然而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的问道:“你还听到了什么呢?”
“你告诉你哥哥要谋反。”
说着杨柳咯咯的大笑起来,笑罢又道:“这是我长这么大听到您所讲过的最无聊的笑话,为了这件事害的提心吊胆好几个月,后来我总算想明白,您是害怕哥哥心生怨恨,故意拿话吓他对吧?”
“哥哥也是的,作为一个男人还这么小肚鸡肠,没事就对大嫂动手动脚,我看了就来气。您以后多开导开导他们,既然喜结良缘,就要珍惜,要不然真早散了得了。”心直口快的杨柳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急忙用手掩住小嘴,改口叫嚷道:“不能散,不能散,千万不能散,怎么可以散了呢?”
对于最后这句莫名其名的话,除了杨柳,外人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本来惊魂未定的杨有望更不会在意这句的话的含义。
“不许这么说你哥哥,在怎么样他也是你亲哥哥。”
杨有望心中长长吐了一口气,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严肃嘱咐道:“这些话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我虽然是为了你哥哥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后果你自己去想。”
杨柳看着面色庄严地杨有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杨有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装模作样的扬了扬巴掌,杨柳缩着脖子,嘿嘿一笑摸着小巧的下巴疑惑道:“爹,我刚才你给说了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杨有望看见杨柳这幅模样,气极反笑,骂道:“你这丫头,小心祸从口出。”话虽这么说,其实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嘱咐,孰轻孰重,相信聪慧的女儿自有定论。
“爹,问您件事?”杨柳眉笑颜开的望着杨有望,眨了眨眼睛道:“我嘴巴大吗?”
杨有望狐疑的望着女儿,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口道:“唇如朱樱,恰到好处。”
“哦,原来这样啊。”被父亲夸奖,杨柳不好意思的垂下臻首,续而抬起头又道:“跟您商量个事,您让我带带小侄子,我给你保密,您看这样如何?”
杨有望忽然间全明白杨柳这么问的原因,歪着头盯着杨柳,笑道:“你这是在威胁爹爹吗?”
“不是……!”杨柳撅着朱唇,好不容易挤出几滴清泪,低声道:“爹爹就忍心让女儿变成人见人厌的大嘴巴吗?”
“柳柳乖,不哭,爹爹答应你还不成。”
此话一出,杨柳应声跳起老高,扑进杨有望的怀中,兴奋道:“就知道爹爹最疼柳柳了。”
杨柳不知道,若曦母子之所以还活着,因为他们是杨有望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他之所以答应杨柳,是因为他觉得有这个必要让女儿带带那个孽种,虽然他已经挑明跟杨儒林说了自己的计划,但是他不敢保证,哪天不成气的儿子忍不住心中的悲愤一怒之下做出斩草除根的念头。
跟杨府相比,上官府的热闹显得融洽许多。
上官云端坐在厅堂之内,不耐烦的朝门外问道:“子衡还没回来?”。
这是他今天第——留香诗集,右下角注释着一行小字——上官子恒整。翻开第一页,入眼的正是步留香在诗会上盗用名将岳飞的名作《满江红》,当他看到这些终于相信这些钱是儿子亲手赚的,并不是不义之财。
这本诗集的来由还要从步留香出入琅嬛说起,他曾经为很多人签名,淡然离开琅嬛之后,这些签名一时间成为至宝,有些人甚至专门出高价钱收购,开始的时候,几文钱便可求购,后来越炒价钱越高,其中大部分被上官子恒购买,少部分流落到官宦书香门第之家。为这些遗落的签名,上官子恒厚着脸皮打着父亲旗号一一拜读并记录在案,光这件事他忙活了两三个月。之后几个月,寻场地,购买设施,花重金刻板,印刷及装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年末的时候批量生产,此书已上市,火爆程度远远超过上官子恒的预期,预计一个月的存货量,三天之内一抢而空,价格也跟着一涨再涨,然而人民高昂的情绪被并没有因为价钱而低落,反倒有种愈演愈烈的盛况。
“这本是特意为姐姐定做的,偌大的琅嬛只此一本,我估计这本要是拿出拍的话,至少要千金。”上官子恒一边说一边朝上官婉约挤眉弄眼。
“我说了子恒已经长大了,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您还不信,这下可以放心了。”一顿马屁拍的上官婉约格外受用,急忙替小弟说服上官云。
“爹,跟你商量件事,明年年初我准备南下投奔六哥,一边跟着他学习,一边把他的事迹变成一本书,我相信那时候我可以赚更多钱。”上官子恒眉飞色舞,眼神中透出浓重的憧憬之色。
上官云怔怔的看着阳光自信上官子恒,忽然觉得儿子真的长了。此刻,他有些不知所措,弄不清心中是喜悦还是失落,儿子翅膀硬了,终于要展翅高飞。但是他知道,他走的这条路,不是他在他心中为他规划的那条路。*
耳边传来姐弟嬉笑之声,听在耳中隐约而飘渺,似乎他们离他很远很远,上官云悲哀的转过头,窗外*阴云密布,正在酝酿一场大雪,心中暗道:“快要变天了。”
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回响着这,渐渐的眉宇间的哀伤一层一层退下去归于平淡,最后释然。
乱世中讨得一份安宁的事业,也许是最好地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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