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到上海
作者:萧楼散文全集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98

从乡下到上海

文/萧楼

父亲说,46年,他从乡下来上海,是春节左右的时间。开 心 文 学 \本章节贞操手打 shouda8.coM\我钝慢的掐指一算,父亲当时是22岁。

父亲说,他跟着同乡的万荣、兴贵从村庄往泰兴方向走,住了一夜的客栈,后来在常州附近的一个小火车站爬上了火车箱顶上,火车要到苏州附近,同行的人说,前面有天桥,人要俯下身体,父亲说,当时也没有见过天桥,也不知道什么叫天桥,叫俯下身就俯下身了。

万荣、兴贵我都见过,他们后来分别住在12棉工房的四弄第一间的后房间和后灶间。万荣我称他姑父,他有很多儿女,我们感情都很好,他最小的女儿叫小琴,与我同岁,大人曾有许配我的想法。小琴属于清秀形的,皮肤不是很白,我们的感情很好,更像家人。我们都知道大人们曾有过的意思,我们心照不宣,依旧亲切。工作后不久,小琴在控江路敦化路口的食品店工作,我偶尔路过去看她,她很是欢喜。我与小琴正儿八经约过一次会,是在隆昌公寓旁的弄堂里。小琴的大哥去了外地,大姐在上海,大姐结婚的时候,特别带着我去参加婚礼,我成了重要的小客人。特殊时期中,万荣受冲击,他本没有工作,在里弄里扫大街,属于四类分子,我看他扫完街,就坐在朝北临窗的方桌前通读《毛选》,我估计他不止读了一遍。

我在读小学前,有一次傍晚在万荣家,是一个冬夜,大人围着方桌谈话,我在一旁弄翻了一瓶开着盖的菱形的墨水瓶,墨水洒在了一本厚厚的小说书上,(大概是电力学院的书,他的大儿子在电力学院读书,后来去了四川)他家的孩子有些大惊小怪,可能是借来的书,母亲狠狠的打了我,又将他们大人请到我们家,用油枣(大金果)招待他们,大概是一斤油枣,是母亲放在铝制的饭盒中准备过年的。我现在看到油枣就会想起这件往事,也是我不情愿与小琴恋爱的情感内在的纠结潜在吧。当时母亲赔了许多不是,答应赔偿,又当着他们的面,狠狠的教训了他溺爱着的儿子。

昨日父亲在对我叙说往事的时候,饭桌后的柜子上有油枣,我问父亲要不要吃些油枣,父亲现在是咬不动了。父亲大概不记得这个故事了,我也没有提及。

万荣不是父亲同一村庄的,兴贵是父亲庄上的,万荣是兴贵的姐夫,我们叫兴贵舅舅,兴贵没有生育,一直没有孩子。奶奶家当时不住在庄上,住在庄前的野里,是独立住的。奶奶生有五虎将,奶奶很厉害,一般人不敢欺负她。

从港西走到长江边是有很长一段路的,听着父亲讲述,心里就觉得父亲当时的辛苦,尤其是火车一节,是我从不知道的。

父亲说,他们到了上海火车站,又从车站往杨树浦走,到了齐齐哈尔路十五厂,他与兴贵等在厂门外,万荣进去问熟人,要不要人。后得知不要人,就又往十二厂工房走,工房不能进,要熟人出来领,工房是日本人造的。有一位叫蒋老五的出来领着他们才得以进去。我问父亲,工房是不是现在的工房,父亲说,是的。

父亲说,他就住在现在五弄王秀全住的这个家,帮蒋老五烧饭,每天去临青路买米,二三十斤,每天去买,途径的海州路的碎煤屑路,一下雨只能赤脚走,脚很疼,我问父亲有没有鞋,父亲说,有双布鞋,不舍得穿,雨天穿一次,就没用了。海州路后来改成石块路,是种不平整的鹅卵石样的,我上中学的时候,每天也经过海州路,已经是柏油马路了。

父亲在蒋老五家负责烧火,洗菜淘米,公共水池是在工房后面的少年之家,有几排水龙头。少年之家这个地方我很熟,小时候一直在那里玩耍。父亲叙说的时候,我感到很亲切。

我们家与万荣兴贵家关系一直很好,我一直不知,万荣类似于是父亲的包工头,带工老板。在进纱厂前,父亲一直帮着蒋老五家烧饭,万荣姓王,我搞不清万荣与蒋老五的关系,父亲进厂以后,起先几年只有饭吃,没有工资,工资都是带工的拿去了。有些事情我也不便多问父亲。那时,吃包饭,每天是卷心菜还是什么,后来听母亲说,父亲看到这种菜就倒胃口。

我这些天腰腿不好,父亲前两天电话里说,要不要他来看我。昨天上午父亲来了,我留他午饭,他匆匆走了,不想麻烦我。午后父亲又来了,给我送来了药酒,他说,这瓶酒是用上好的高粱酒浸泡着灵芝等药材,原来是给我母亲饮用的,母亲不会酒,所以就留存到现在。父亲说,用他搽?疼痛的地方,会有效果。父亲要坐十多站的公交车来我这里,昨日下午看电视的时候,父亲就在躺椅上睡熟了。这个躺椅是父亲年轻时自己做的,也是我现在唯一留存的老屋的物品。

母亲离开以后,我一直有意回避与父亲谈起母亲。父亲昨日与我谈起母亲,说母亲原来的家乡在野马口,是夏庄的前面,现在大概叫曹野村,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的。说夏庄是我***婆婆的家,奶奶有兄妹六人,三兄弟三姐妹,有个兄弟是保长,父亲说,保长如现在的村长。我听二婶说起过奶奶,说奶奶厉害。但奶奶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一位可爱的重男轻女的矮小老太。

父亲解放前来上海,一直过了二三十年的解放以后才回家乡,那一年,我与父亲一起回乡,我当时并不能够体会到父亲的心境,也许现在依旧不能。

父亲昨晚很晚离开,窗外已经大黑,我不能送父亲去公交车站,给了父亲一百元钱,嘱咐父亲坐出租回家,父亲不愿。父亲知道我这两年的遭际,不想给我增加负担。

小时候,我们与父亲没有言语,父亲也从不会与我们主动谈心。昨日下午,父亲却对我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