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子之怒
作者:曾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460

九月初九刘浩然扶常遇春灵柩从运河上回到南京。满朝文武官员皆出城到码头相迎。当八位陆军军官抬着常遇春的棺木出现在甲板上时高氏和蓝氏控制不住了一下子哭出声尤其是高氏近七十岁的高龄想不到临了却是白人送黑人。年老体迈的高氏经受不了这打击才痛哭几声便软倒在蓝氏的怀里。但是这位坚强的老人却没有因此晕过去只是在蓝氏的掺扶下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盖着国旗的棺木就像是当年她给还年轻的常遇春搽拭伤口一般。

刘浩然走到高氏跟前垂泪道:“母亲大人孩儿有愧。当初是孩儿让三哥离开母亲大人现如今只能带回他的棺木我对不起你啊母亲大人我对不起三嫂和侄儿。”

高氏含泪微笑着摇摇头道:“陛下不必自疚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走得没有一点遗憾走得安心……”

听到这里刘浩然再也忍不住了伏在高氏的膝盖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九月初十。刘浩然身穿大明皇家陆海军大元帅服左臂挂了黑纱帽子上用白布条遮住了红色帽边站在参加国葬的人群中间。

军乐队的一曲《安魂曲》让在场的所有军民肝肠寸断凝重悲伤地气氛笼罩在整个南京城上空。当八名南京陆军军官学堂的学员扛着常遇春的棺木缓缓走出迈着缓慢沉重的脚步走过半垂着国旗和军旗的旗杆时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那里。那沉重的脚步像是踩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一样。

走过不长的距离八位学员将常遇春的棺木放置在了一副去掉炮身的炮车上刘浩然木然走上前含泪大声说道:“今天我们不仅悼念大明伟大的元帅常遇春更要悼念那些在北伐和对北战事中牺牲的勇士们。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履行了自己的誓言他们没有死只是从我们的眼前远去然后走进我们的心里!”

刘浩然话音一落率先向常遇春的棺木行军礼后面所有的大明将士都齐刷刷地行礼而警卫的士兵也将自己的枪举在了面前向远逝的烈士们致敬。同时远处的炮队开始鸣空炮接着是三百大内亲军鸣枪。

礼毕之后刘浩然走到常遇春的棺木面前八位学员当即将盖在棺木上的国旗拉起迅地折叠成一个方块递到了刘浩然的手上。

刘浩然双手捧着一面国旗肃穆地走到高氏跟前低下头。含泪将其交给了她。

完成这些后刘浩然转过身来目送着战马拉动着炮车缓缓沿着大街走去它将一直走到码头上再由长江第一舰队的旗舰接手经巢湖将其运到合肥附近的陵墓安葬。

九月十二日刘浩然传诏封常遇春长子为燕国公世袭罔替次子常升三子常森皆封子爵高氏册亲王诰命蓝氏册郡王诰命。

九月十四日刘浩然授冯国用大明陆军元帅衔丁德兴、冯国胜、傅友德大明陆军大将衔邓友德、华云龙、胡海、胡大海、花云、陈德、杨璟、王弼、康茂才、仇成、吴复、曹良臣、薛显、赵大勇、徐达、缪大亨为大明陆军上将衔其余蓝玉、汤和、张铨、张温、张赫、濮英、严德、陈耀、刘存孝、刘存忠、刘存勇、侯明等为大明陆军中将衔。授俞廷玉为大明海军元帅衔俞通海、俞通源、廖永忠、廖永安为大明海军大将俞通渊、桑世杰、张德胜、金朝兴、阮智、陈孝林为大明海军上将衔全书林、刘存安、刘存信等为大明海军中将衔。

九月十六日。刘浩然册封李善长、冯国用为一等开国公丁德兴、冯国胜、傅友德、汪广洋、陶安、朱升、秦从龙、陈遇、周祯为二等开国公刘基、杨思义、邓友德、华云龙、廖大亨等为三等开国公孙炎、章溢、宋思颜、滕毅、单安仁、刘诚、李习、花云、胡海、胡大海等为一等开国侯宋濂、杨元杲、阮弘道、杭琪、钱用壬、康茂才、陈德等人为二等开国侯詹同、潘庭坚、杨宪、夏煜、徐达、蓝玉、汤和、张铨、张温、张赫等为三等开国侯其余开国伯男爵、子爵皆不等。

九月十八日刘浩然给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傅友德、冯国胜等一干文武功臣授予金龙勋章、银龙勋章、麒麟勋章、玄武勋章等等不一。

刘浩然此番大封功臣是感于常遇春的英年早逝。原本他是想等到漠北靖安四川、云南平定天下一统时再大行封赏。但是常遇春的死提醒他世事无常事情再也不能拖下去这样会有愧于这些功臣。

但是刘浩然这番大肆封赏加上逐渐安定的国内外局势却使得有些嗯有了其他的想法。

“潜溪先生学生主意已定。”夏时安走出门口向宋濂深施一礼断然地说道。

“唉天平你既已决意就好自为之吧。”国史馆掌院院士宋濂叹了一口气道。

夏时安走出宋府看了看天上的繁星顿时觉得豪气从心底涌起不由暗暗握了握拳头。

回到房中宋濂阴沉着脸没有言语这时从侧门转来一人正是其好友刘基。刚才他俩正在闲谈修正元史一事。夏时安突然造访说有要事请教。宋濂以为没什么大事于是请刘基蔽到偏房待与夏时安谈完话后再继续话题。想不到夏时安的一番话却让宋濂老夫子乱了心神。

“伯温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刘基坐下扶了扶胡须点了点头答道。

“你看此事?”

“利欲熏心啊!”刘基毫不客气地说道“恐怕这上书一递上去就是一场大风波。”

“怎么会这样?”宋濂没有预想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经刘基话里这么一点拨当即想明白了很多关键当即坐立不安道:“我得去阻止天平闯祸。”

“潜溪兄”刘基阻止道“我都说了此人现在是利欲熏心你去劝他他说不定会怨恨你阻他前程。”

宋濂听到这里不由一愣最后丧气地坐回原座刘基此前也和自己一样比较看好这位浙西小老乡江南新一代的名士想不到今晚短短的一番谈话让躲在旁边的刘基完全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但是宋濂心里知道。刘基的想法是没错的。

“只希望这场风波不要波及到我江南学派身上。”宋濂最后叹息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等只有暗中打个招呼可是有人要是硬要往上凑我们也拦不住啊。”刘基叹了一口气道。

“伯温你就这样坐视不管吗?江南学派好容易有今天这个地步何等不易?”宋濂不由皱眉道。

“如何管?你又不知道这些新学子的个性!”刘基双手一摊道。

宋濂默然了与太平学派、江西学派、北方学派等风格截然不同江南学派新一代的学子名士很多人都很孤傲而且不是宋濂这些老一辈淡泊名利、孤芳自赏的那种孤傲这些生长在太平时期、从小接受理学乃天下至理教育的江南学派新一代他们的孤傲体现在老子天下第一。还要外加一种我是千里马天下却无伯乐的“郁愤”。这些人现在看到一个大好机会如何肯放过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听人劝。

明历十月初一夏时安与江南学派十余位年轻俊杰联名上书弹劾故忠武王常遇春残杀降俘在上书中夏时安从常遇春太平战事开始说起隐晦地说其残暴不仁以杀戮为乐并以兀鲁回河战事亲身经历者的口气述说当时明军是如何端着刺刀将躺在地上的漠北伤兵那些举手投降的将士一刀接着一刀刺死在血泊之中。洋洋洒洒数千字后夏时安在文中结尾指出武夫以杀戮为己功残暴不仁不仅践踏着圣人之仁陛下之德更有可能这些武夫为了一己之私功不惜将大明带入到穷兵黩武的境地。因此夏时安疾呼道现在天下已定当以仁德文治为重安抚天下万民所以他请刘浩然收兵权裁军伍虚武将重礼教大行圣人之学。

此上书递到通政司当天下午宫内便传下话来陛下留中了。

夏时安一不做二不休将上书全文刊登在江南学派控制的《江南学报》上文章一出天下哗然。百姓们议论纷纷军队保持沉默内阁保持沉默太平学派、江西学派、北方学派均保持沉默就连江南学派的宋濂、刘基、胡从宪等大佬也保持沉默。但是还是有些人跳了出来。江南学派翘之一桂德撰文力挺这份上书。

有了身为太子东宫老师之一桂德的支持夏时安等人当即觉得腰杆子硬了许多开始四处串联不少南京大学、国史馆的学子们纷纷响应。

十月初四夏时安与一百二十三人联名再上书这次上书的言辞就更加犀利把一干武将说得极度不堪好像都是些打仗靠运气抢掠靠实力的粗鄙武夫而且个个不遵王法以私欲己利为重。上书中甚至提到要杀一些不法的武将以正国法以彰正气。

此上书递进通政司自然又被留中但是夏时安将其文表之后顿时掀起更大的波澜。军方开始忍不住了南京陆军军官学院和海军军官学院联名上书历数明军自定远营成军以来立下的赫赫战功言明现在的大明军队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大明皇帝陛下最忠诚的军队也是保卫大明的柱石。他们要求严惩那些造谣生事诽谤诬陷之人。

夏时安当即撰文回应说他没有指全体大明军队大明军队绝大部分是好的他要指责的是少数不法将领也指出他要求改制的只是现在权力太大的军队系统防止武将擅权自重危害社稷。文中夏时安还隐隐指出军中有兄长执掌军枢十数年弟弟在外统领大军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如此权臣恐怕会造成盛唐节度使的覆辙。

双方吵得不亦乐乎刘浩然让内阁和枢密院下了一道谕书说现在天下还没有平定大明还没有到马放南山兵刀入库的地步而且大明将士都是忠君爱国之人皇帝陛下深信不疑这一点。

可是刘浩然没有亲自出面说这些话被夏时安等人看做了另外一种意思。

经过商议串联十月初十夏时安带着一百六十九人到通政司门口“逼宫“他们跪倒在那里痛声疾哭哭诉自己的一片忠心哭诉皇帝陛下被淮西集团武将文官联手蒙蔽甚至“挟持”他们准备用一片丹心哭醒皇帝陛下哭醒天下人。

闹了一个上午不少南京市民、学子闻讯赶来围观现场扬起了沸沸扬扬的议论声。而夏时安听在耳中心中得意非凡。

他一直认为现在已经天下太平巴蜀、云南只不过是偏远之地只需传檄便可平定。现在皇帝陛下一定会考虑到如何裁减文武重臣的权柄尤其是武将们手里的兵权。根据他读史书的经验他认为没有哪位开国皇帝能够手下武将还将军队牢牢地握在手里。而大行封赏在他看来是“杯酒释兵权”的开始。自己这么一上书岂不是正中皇帝陛下的心意。只要这次投机中了以后定是平步青云。

可是他这位江南名士没有仔细研究过大明军制完全不知道按照现在这一套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新军制大明陆海军没有被将领控制着而是牢牢地抓在刘浩然的手里。军方、内阁等众人都清楚这个内情所以也就不出来凑热闹了。

过了一会通政司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行人。

终于开门了夏时安暗中得意连忙打足精神准备与通政司出来的官员好好理论一番阐明自己的“高见”以达上听。

可是他刚一抬头却看见为者正是大明皇帝陛下刘浩然一时哑然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待到众人都低行礼他才醒悟过来连忙跟着行礼。

刘浩然挥挥手左手拿着两份上书径直走到夏时安跟前。

“你就是领衔上书的夏时安。”

刘浩然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夏时安的后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阴冷。

“回禀陛下正是臣下!”

刘浩然一直默然地盯着他夏时安低着头渐渐地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只暗中藏在草丛里的老虎给盯住了一下想挣扎一下可是全身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只得继续站立在那里。

“我倒想看看满腹锦绣文章却一肚子私欲小利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刘浩然这话一出口夏时安额头上的冷汗悄声地出来了连忙跪倒在地大声分辨道:“陛下臣一片赤心……”

“一片赤心?”刘浩然断然地打断了夏时安的话“你乃出使漠北的奉诏正使就算是事有变故那也是为国殉职可是常将军护住了你让你这个江南名士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是不以为报反倒恶言相交以怨报恩这就是你谦谦君子的为人处事?”

“陛下臣只是以事论事以公为重。”夏时安结结巴巴地继续分辨道。

“以事论事?当时是什么情况?我军不过六千敌军有四万环视稍有不慎便是灭军之灾?如此险境之中谈什么仁义道德?当时是我活敌亡之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身临其险难道看不到这一点吗?不就杀了数千漠北宁顽不化的胡酋嘛你就在这里为他们鸣不冤?你是我大明的官还是漠北胡酋的官?”

“以公为重?我华夏神州沦陷残胡不是数十万将士数百万勇士前仆后继洒热血抛头颅你现在还是元胡的奴隶哪轮得到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在江南活得逍遥自在饮酒作诗没有将士在北方浴血奋战你饮哪门子酒做个屁的诗!”刘浩然越说嗓门越大火气看着就上来了一连串的话把夏时安说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现在天下初定蒙古残余汇集西北虎视眈眈试图复辟西南卧榻之侧依然有他人酣卧你就急着要下刀子?你这是为公?你这是为私欲已利!你的小心思谁不知道不就认为现在天下太平我要杯酒释兵权了?于是就赶紧凑过来投机!”

夏时安被刘浩然一下子说中了心思脸色变得骤然苍白浑身上下开始打起摆子来。

“别人说这话我尚且能够忍受你去过漠北知道那里是如何的艰辛我大明将士为了中原长治久安数十万将士在那里苦战了数年十余万将士马革裹尸二十余万将士身受伤残连主将常将军也是病死在前线。你瞎了眼没有看到啊!”

刘浩然一声怒吼把夏时安几乎吓瘫了其余一百多跪在那里的学士们也是在那里瑟瑟抖。

“这些东西你看在眼里不为其念不要紧你回来之后还带头挑事抹杀将士的功劳这些功劳不是凭嘴巴子吹嘘来的是将士是血和命换来的!你的命金贵我大明将士的命就不金贵了?他们就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他们就该去送死?放你母亲的狗屁!”

刘浩然越说越气:“你这等忘恩负义投机取巧为私忘公的小人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么一脑子的狗屎!”

说到这里刘浩然将手里的上书狠狠地丢在夏时安的脸上然后说道:“滚开滚得远远的看见你这种人我就觉得恶心!还有这些王八蛋都给我叉走!”

大内亲军齐声应了一句连忙上前两人一个将这些人全部拖走。这些人大部分已经被刘浩然的怒骂吓成了一滩软泥当其冲的夏时安更是不堪架着他的军士们都闻到一股恶臭。

当日下午刘浩然连续下诏给内阁夏时安、桂德等官员夺职永不录用其余学子全部开除学籍。

第二日枢密院代表军方向按察院提起诉讼控告夏时安、桂德等人对已故的常遇春元帅及数十万北方将士的污蔑、诽谤。

按察院经过两日审理判处夏时安、桂德等具名的一百六十九人诽谤罪名成立判处三月至三年劳役不等并罚金若干。

一场风波迅化为无形几天过去事情好像从来没有生过一般。

这天夜里陶希言与胡从宪在家中饮酒。席中胡从宪“无意”中说道:“听说陛下事前曾派人问过你对夏天平上书的看法?”

“是的。”

“不知惜辞是如何答复陛下的。”

“我说常王是为军务临断又对臣有恩在身臣不敢妄言。”

胡从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才是聪明人。此话前半句指明常遇春杀降没错可那是行军打仗临机处置而且对陶希言有救命之恩所以陶希言尽管站在理学仁德的立场上不同意他这一做法但是由于前两个原因就不好妄言。此答言就能向江南学派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是不同意常遇春这种做法可人家是执行军务我一个文人不好说什么再说了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对恩人反咬一口。可是这话在刘浩然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回事至少比接连上书抨击常遇春的夏时安要知恩图报的多。

“天平这次可真是有点冤。”胡从宪幽然地说道。夏时安也是他很看好的俊才江南学派未来的擎柱当时夏时安上书时胡从宪也想附和只是接到了宋濂、刘基的警告这才暂时隐忍一二准备等到事情明朗再出来呼应谁知道刚开了个头就被刘浩然一顿骂就给轻松地平息下去了。

“冤我看不冤天平不识时务是自找死路。”陶希言叹息道。

“惜辞此言何意?”

“军队是陛下的柱石天平妄想去动此根本不是自找死路是什么?”

胡从宪一时愣住了默然想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而陶希言的心思却飞到了兀鲁回河畔那直冲云霄的高歌想起来还是那么让人热血振奋。有这样一支军队陛下足有端立在云霄之上虎视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