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怀归站到了我身边，望着供案上的烛火，轻声说道：“很多时候，当人走投无路了，就会自动地求助神明。”
“心里安慰吧。”我笑道。
余怀归望着供案，目光落在了一边空荡荡的凳子上，说道：“你们来吃这些贡品，真的就会帮助这家人吗？”他话音刚落，供案上的烛火突然跳跃了几下，像是窜起来的火焰一样。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你在跟谁说话？”
余怀归回过头来，勾起唇角：“你们真以为自己供奉的是菩萨吗？其实，你们的这些贡品，最后都不过是落入了山间精怪的肚子里。”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道。
这时，奶奶从厨房走了出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跟谁说话呢？”
“没什么。”我摆了摆手，溜了出去，“奶奶，我外面去走一走，过会儿就回来。”
出了庭院，就是田野。我在田垄上走了几步，看身后余怀归也跟了过来，便追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余怀归望着附近的竹林，说道：“山间住着许许多多你们凡人看不见的精怪，他们以吸食精气为生，比如竹子的精气、花草的精气、蔬菜的精气……每逢民间祭拜的时节，他们则会结伴下山，在你们的供案边坐下，吸食你们做出来的熟食的精气。”
“熟食还有精气？”
“万事万物，都有。”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难道其实我们人类日日夜夜都和那些精怪住在一起？
余怀归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怕，精怪是最温和的生灵，你们若不侵犯他们，他们也不会来骚扰你们。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有朝一日可以得道，要么成妖，要么成仙。”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或者仙吗？”我又问。
“你觉得有，那就是有。”
我撇了撇嘴，心道这真是跟没说一样。可是想我之前也是个无神论者，看见尸体也不会害怕，但是遇见余怀归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以至于我那一次去见张建的时候，都有些惴惴不安。
我甚至在想，我能和死人对话，其实本质上是和鬼对话吧？
本质上，应该是张建的灵魂在与我对话，而不是他的尸体。
余怀归陪着我在田垄里散了很久的步，我走得兴起了，就跟他讲了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比如在这个地方摔过跤，比如在那棵树上捕过知了，比如在那个突出来的石头上磕破过脑袋……
最后，余怀归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时候就是个假小子。”
我：“……”
院子里响起了汽车的声音，我抬头看去，见两个人从围墙经过，立刻扬起手喊道：“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余怀归在我身后轻声笑道，“我可真要去见一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了。”
听了他这句话，我险些没一脚摔死。我回过头怒视他，警告道：“不许胡说！”
余怀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副了然的模样：“沐晚婷，你这是害羞了吗？”
我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觉得跟一只鬼实在讲不通。回了院子里，爸爸正从车后备箱里拎出两箱水果，两箱金龙油出来。我凑过去，先抱了抱他的腰，皱眉道：“怎么瘦了？”
爸爸嘿嘿一笑：“减肥嘛。”
“这是你们单位发的年货？”我凑过去看了看，挑出了一只苹果来。妈妈拍了拍我的手，说道：“洗洗再吃。”
我跳起来把她抱住，怎么也不肯松手：“我真是想死你们了。”
妈妈没好气地说道：“现在想了，当初让你留下来，你死活不肯留。沈晨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我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余怀归就站在我前面不远处，也看着我。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妈妈把我推开来，严肃地问我。
爸爸见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便上来打圆场：“好了，东西先拿进去，事情什么时候不好说。外面还这么冷，先进去吧。”
“这孩子，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妈妈一边唠叨着，一边扛起一箱水果往里走，“是不是跟沈晨闹别扭了？”
爸爸啧了一声：“你管孩子是不是呢，她都多大人了，还能不清楚自己的事情啊？”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这不是关心孩子吗？”妈妈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面前的空气扮了两个鬼脸，然后弯腰去抗水果。余怀归走上前来，帮着我抱住水果箱，说道：“我来吧。”
“你……”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余怀归一闪身就不见了，连带着水果箱也消失不见。我连忙跑进了屋子，爸爸妈妈都蹲在地上整理水果，余怀归轻声将箱子放下，冲我挤了挤眼睛。
妈妈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我，愣了一下：“力气倒是挺大了啊，这么一箱水果都搬得动？”
我看了余怀归一眼，僵笑道：“是啊，饭吃的多了嘛。”
“什么时候到家的？”妈妈又问。
“一点半左右，是奶奶去带我的。”
妈妈嗯了一声，突然又道：“最近是不是都没吃饭？我怎么看你又瘦了一圈？几斤了？”
我忙发誓：“绝对天天吃饭，我一个学医的，开养生馆的，怎么会不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呢？96斤，一斤不少，一斤不多！”
“别贫嘴了，洗手吃饭。”妈妈顿了顿说道，“等会我要好好问问你，有什么事情别想瞒着我。”
我的内心颤抖了一番，好想立刻夺门而出。但是归根到底，我还是没有那个出息，乖乖地跟着我妈去洗手吃饭了。余怀归在一边儿憋笑，优哉游哉地跟着我也过去了，还很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
我盯着他坐的那个位置——那是我的位置——一时间有些发愣。妈妈拍了拍我，说道：“发什么呆啊，怎么不坐下？”
我瞪着余怀归，示意他赶紧让开。可是余怀归却朝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坐到他怀里去。我嘴角一抽，然后一把拉住了奶奶，说道：“奶奶，我想做那个位置，你坐这里吧。”
奶奶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吃那碗鱼！”我说着，立刻窜过去在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很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鱼肉。
奶奶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朝着余怀归坐的位置走了过去。
余怀归瞪了我一眼，自然只能让开。家里开始吃饭的时候，他则是一晃就消失了身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妈妈拿筷子敲了敲我的碗沿，说道：“怎么魂不守舍的，又在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我立刻低头扒拉饭，不敢看妈妈探究的眼神。
妈妈又道：“六月份的时候，不是还说过年要带沈晨回家来给我们看看的吗？人呢？”
我叼着虾肉说道：“分手了。”
“你看看，我就知道有问题吧。”妈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怎么就分手了？原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什么？你和那个小伙子分开了？”奶奶听了，也有些着急，“这都快结婚了，怎么就分开了？”
我嘴角一抽：“奶奶，我没说要和沈晨结婚吧？”
虽然我心里确实这么设想过，但是在没有确定双方的意思之前，我是不可能和家里人说这种事情的。
妈妈搁下筷子，这一桌子的饭菜都提不起她的食欲。她看向我，严肃地说道：“好好说话，到底怎么回事？当初你可是为了他，死活要留在h市的，现在说分就分？你的工作怎么办？你以后怎么办？”
“妈妈！我留在h市，沈晨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不是全部的。分手了，也不过就是分手了，还能怎么办？我的养生馆发展得很不错，前段时间还上电视了，我总不能这时候把这个工作丢下吧？”我无奈至极，又不想在年关这种日子里跟妈妈吵架，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爸爸说道：“行了，婷婷自己心里有数的，你也别总是把她管得这么牢。分手了就分手了，我看那个沈晨也不是安分的人，现在分手，好过以后小俩口结婚了，再闹离婚。”
妈妈显然也是知道这一层的，可是她天生就是嘴上不饶人的性子，这个时候自然还是把我好一番教育。
在爸爸的眼神下，我连忙点头，诚恳地表示——妈妈说的都是对的！
爷爷却紧接着说道：“那你也应该找一个对象了，今年都二十六了吧？年纪不小啦。”
“……爷爷，我再考虑考虑。”我嘴角抽搐，却也只能这么敷衍着。
“你打算找哪里的人？h市的还是z市的？”妈妈问我。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妈妈，也不是我想找哪里的，就一定能找到的呀。”再说了，现在我身边还跟着一只帅到爆炸的男鬼呢，他一心要娶我，你说这让我怎么办？
“早点打算，从小我就跟你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知不知道？”
我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