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后，我决定出去找找他。也没有找多久，我就在竹林边上看见了他。他一身古衣，紧腰宽袖，一块烟青色的玉玦在他的衣摆翻飞间若隐若现。大概是听见了我走过去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转回了头去。
我蹦跳着上前，歪着头看他，眯眼笑道：“余先生，还生气呐？”
他看我，我看他。
良久之后，他绷不住笑意，突然就破功笑了出来。很久以后，我听韩路远跟我说——余怀归其实是一个不喜欢笑的人，曾经因为当着陛下的面笑了一下，就被陛下罚跪了一天一夜，说他不敬父君。兄弟们都很少看见他的笑容，所以，他说我应该珍惜余怀归的笑容。
他只有面对我的时候，才会连笑容都是不自觉的。
此刻，余怀归伸手将我抱住，狠狠揉乱了我的头发。他说道：“小东西，以后再敢提沈晨，看我怎么罚你。”
我吐了吐舌头，扯着他的玉玦问道：“这块玉佩我看你一直带着，有什么意义吗？”
“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余怀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玦的表面，眸中露出了一抹绵长深切的思念。
我拉住他的手，指了指我的家，说道：“你看，你都吃了我妈妈给你做的可乐鸡翅，还有今天给你剥的柚子肉。母爱这么庞大，我分给你一点好了。”
余怀归低头看我，突然勾起唇角，将玉玦扯下来搁到了我的手心里。他低声说道：“以后你母亲再问起来，你就说你已经有对象了，叫余怀归，是韩氏公司的名誉顾问。”
“诶？”我眨了眨眼，便见他俯下身凑近我。我以为他要吻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料之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他轻声笑着，说道：“快回去吧，你母亲在叫你。”
我睁开眼，回头一看，果然见妈妈在喊我。我只觉得丢人，一转身便跑开了。跑出一段路，我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余怀归递给我的玉佩，是来自千年以前的一个女人的东西。
他的母妃。
……
大年初二就开始走亲访友了，余怀归自然是跟着我寸步不离，把我的那些七大姑六大姨全都见了一遍。令我感到疑惑的是韩致凉竟然一直没有来找我的麻烦，让我过了一个安稳的新年。
我开玩笑地跟余怀归说，难道韩致凉良心发现了？
余怀归摇了摇头，说道：“暴风雨前的宁静，你想有多安稳？”
“唉……”我叹了口气，心头又开始沉重起来。明天大年初五，走亲访友的最后一天了，我也只剩下最后一门亲戚没有走。
因为工作的原因，压岁钱也没有拿，这年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叹什么气？”余怀归捏了捏我的脸，笑道，“一切有我。”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对了，你们以前过新年都是怎么过的？是不是一样很无聊啊？”
余怀归想了想，说道：“这事儿你还真不应该问我。皇族过新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风俗，走亲访友都是民间百姓做的事情。我只记得，新年之际都是跟着皇兄去温泉山庄避寒的。”
“皇兄？韩路远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
我新奇地笑道：“从没有听你喊过他皇兄这个称号，倒是有趣。从前以为，这种东西只存在于电视剧里，没有想到这就听到了。”
余怀归笑了笑：“被封印在古剑中的这段时日，我和韩路远的关系也更加亲近了些，后来被肖晴误打误撞解封之后，他就让我不要再称呼他皇兄。”
我表示理解地点头，其实很想问他这一千年的封印，他和韩路远就是专注鬼修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咳咳……”我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和韩路远，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特别的活动？”余怀归转头看我。
我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太好意思解释。但是大概我的目光太过暧昧，余怀归渐渐地也就想到了我想的那个方向去。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一把将我按到了床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好好好，我知道你对男人没有兴趣，放开我放开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怀归却不松手，看着我问道：“那你说说，我对什么感兴趣？”
“你对女人感兴趣，行了吧？”我连连求饶。
“这个答案不对。”
我愣了一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的眼中，看得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他逼问道：“嗯？回答我。”
我抿了抿嘴，最后说道：“对我。”
“对你什么？”
“你……对我感兴趣。”
余怀归总算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将我松了开来。我正要起来，他的吻却落了下来。
“这个答案很不错，我对你很感兴趣。”
我低声道：“不要脸。”
大年初五走完亲戚，妈妈就开始收拾乱成一团的家，我自然也帮着她一起。奶奶接了一个电话，是喊她去念经的。她本来想拒绝，但是听说人家给的报酬很不错，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其实我们全家人都是很反对奶奶去念经的，奶奶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每次一出去就是三四天，有时候回来都是午夜、凌晨，而且还是自己开的电瓶车，万一有什么危险，都联系不上人。
不过奶奶很固执，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次，我听说她要出门，是更加担心了。幸好她走的不远，就在隔壁村里，几个老太婆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我让余怀归注意着般若的动向，好时刻有点准备。但是千算万算，却还是被钻了空子，并且意外发生地竟是那么突然。
接到阿秀婆婆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阿秀婆婆说，奶奶出事了，就在离开家不久。我和爸妈飞奔着赶过去，不过阿秀婆婆已经把人送去了医院。
赶到医院的时候，我才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奶奶并无大碍，就是路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电动车忽然出了故障，连人带车翻进了一边的阴沟里。早年奶奶就时常摔倒受伤，脸上已经缝过好几针了，这会儿额头又磕破了，神情有些萎靡。
看到我们赶过来，奶奶还有些内疚地说着：“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都过来干什么？大晚上的，婷婷还要睡觉呢。”
我连忙说道：“都流了这么多血，还缝了三针，哪里是小伤。我去问问医生，看需不需要住院观察一天。”
奶奶连忙拉住我：“哎哟，这么一点点伤，住什么院？怪浪费钱的，回家回家。”
我无奈地说道：“不行啊，奶奶。万一伤口感染，也是很麻烦的。而且现在是冬天，伤口愈合的慢，不管怎么样，我先去找医生聊聊，看后面的调养怎么来。”
“妈，听她的吧，她也是半个医生。”妈妈坐了下来，低声安慰着。
奶奶叹了口气，也就随我去了。我径直去找了值班医生，他和我讲了一些平时生活的注意事项，最后说道：“理论上是不需要住院的，我们呢也不建议住院，医疗费用太昂贵，这也是为你们家属考虑。老太太年纪大，伤口愈合慢，你既然是学养生的，应该知道怎么调养。回家好好休息就行了。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放心，那也可以留院观察两天，床位是有的。”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那就按照我奶奶的意思，回家算了。”
“行。对了，诊疗费回头去交一下，然后就可以走了。”医生嘱咐了一句。
扶着奶奶走出医院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韩致凉花了这么大力气，就为了在我奶奶身上整出一道伤口来吗？还是说只是为了警告我？这不合逻辑啊……
便在此时，余怀归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不好！般若正在往你家里移动！”
我心里一个咯噔——因为爷爷年纪大了，行动不太方便，所以这次来医院，没有叫他一块儿来。原以为韩致凉的目标是奶奶，难道只是一次分兵行动？声东击西，最终的目标其实是爷爷？
“爸、妈，你们——”我刚想说让他们慢慢走，我先回去，但是一转念却又想到一种可能——这会不会又是韩致凉的调兵之计？故意这么做，调我和余怀归离开，然后反身再杀向我爸妈？
毕竟，这里是有三个人啊！
我突然犹豫了。
妈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你们和奶奶慢慢回家吧。”我下定决心，说了一句，便飞快地跑开了。
如果真的要揣摩韩致凉的心理，那就是没完没了了。身后爸妈还在叫我，但是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隐入夜色中之后，余怀归也现了身，沉声说道：“我已经让韩路远过来了，他会保护你的父母。”
我点了点头，他伸手揽住我的腰，一个瞬移便回到了家中。
二层的房子沉默地矗立在暗夜中，四周都是黑魆魆的山脉，寒风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从铁门绕过，在庭院里卷着落叶打转儿。
很安静，没有异样。
我和余怀归对视一眼，他将我护在身后，走进了院子里。(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