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越来越不平静，越来越多的亡魂开始冒出水面。我身上的阳气，还有余怀归身上强大的修为，都让这些饥渴许久的亡魂不顾魂飞魄散的危险，都要朝我们扑过来。

这种感觉就像我和余怀归在茫茫大海上驾驶一叶扁舟，而四周都是伺机而动的大白鲨。一个不慎，我们就会成为它们的腹中美食。

这黑漆漆的水面，亮起了一团又一团的青白火焰，像是船尾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我紧紧盯着水面，心里头有种茫然的恐惧感——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威胁正在靠近。

突然，水底下飞起了三道身带火焰的影子，像离弦之箭朝我们扑了过来。我捏紧手中的军刀，上前了两步。

影子落在了船上，火焰越燃越旺，我甚至可以看见火焰之后，它们痛苦狰狞的面容。但是他们不退反进，全都朝我逼近。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迎向了他们。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们，但是我谨记的一点就是——我不能让余怀归一直挡在我面前。我也要保护他，并且我也可以保护他！我身为古剑选择的主人，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会跟死人对话吗？

一定不只是这样的。

这一刻，我的心里无比自信。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我可以对付他们。

影子带着火焰，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挥起了拳头。我举起手中的军刀，闪过其中一人，反手将匕首扎下。影子避开，扑向我的脖子。我亦是侧身躲开，同时抓起自己的包，甩向了另一道影子。那影子被我的包打中，后退几步，撞上了背后的影子。

无底乌篷船总共就那么大，他退了两步之后，就到了船沿上。我一刀朝最后一道影子扎过去，同时一踩乌篷船的边缘，乌篷船侧边一斜，船边的两道影子没有站稳，翻进了忘川河中。

我看见忘川河上升起了一道无色的火焰，掉入河中的两个影子霎时就被烧成了灰烬。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哪知道另一个影子就在我背后，我一退，恰恰好就撞入了影子的怀中。

影子身上的火焰出奇的冰冷，我的后背仿佛撞在了一块寒冰上。影子口中发出了嗬嗬的声音，我浑身僵硬。而与此同时，余怀归却回过身来，一手拍出，将我身后的影子拍入了水中。

我浑身一松，说道：“还好还好……”

“小心一点。”余怀归说罢，转身继续专心地划船。

我已经可以远远地看见对面的河岸了，那一线遥远的河岸，像是最安全的避风港一般。此刻我只想赶紧上岸，不要在这忘川河上停留了。

可是下一刻，整个忘川河却像是遭遇了暴风雨一般，水面开始摇摆不定。我一下子没有站稳，立刻朝着水面摔去。余怀归丢掉了船桨，飞身过来将我抱住。我勾着他的脖子，跟随他落到了船上。

“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地问道。

余怀归望着水面，目光微沉：“水底下，有东西要上来了。”

“水底下？”我愣了一下，然后紧张地看向水面。

漆黑的水面之下，突然出现了一长道更黑的东西。那东西长条形，直径足有两米，长度更是看不见头尾。像是蛇，可是什么蛇会是这么长？还能生活在忘川河底？

“烛阴。”余怀归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愣了一下：“烛阴？是龙？”

“对，古时候叫烛龙。人面龙身，口中衔烛。传说烛阴伸出西北偏僻之地，日月不照之处，幽冥之国……如此说来，岂不就是这忘川河！”余怀归揽着我腰的手微微紧了紧，“晚晚，这一次是我失策了。如果我知道还会遇到烛阴，此行我一定不会拖你下水。”

“烛阴很危险吗？”我问。

“烛阴是龙，是最阴狠的龙。它的一只眼睛是灼热的红莲火，一只眼睛的冰寒的九阴泉。无论它睁开哪只眼睛，被它看见的，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将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余怀归说道，“简单地说，就是……绝无活路。”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更不可能离开你。”

“晚晚，等会儿我送你去岸上。上了岸之后，你就往前走，后面的路，我或许不能保护你了。”余怀归说。

“你别说傻话！余怀归，我不会离开你，你也别想用这种说法赶我走。这一关已经这么难了，后面的路如果没有你，我一定走不下去。如果注定要死，我宁愿跟你死在一起。”

“晚晚……”余怀归顿了顿，终究没有再坚持，“好，那你站在我身后。”

我点了点头，捏住了他的手腕，稍稍退后半步站立。

余怀归笑了一声，望向遥遥的忘川河。河面依旧宽敞，除了我们这一只乌篷船以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除了河底的那个烛阴。就连先前作祟的鬼魂都失去了踪迹。

河面的波涛起伏了很久，终于缓缓歇了。我看见河面分成了两半，一个巨大的脖颈从河面中高高扬起，巨大人脸从水下抬起来。这张脸闭着眼，五官异常的俊逸，可是衬着那怪物一般的脖颈，却显得无比诡异。

我的心头微微一颤，为这可怕的怪物而感到恐惧。

“余怀归，沐晚婷。”我听见烛阴口中发出了声音。

我愣了一下，而余怀归则是淡然地说：“烛阴知晓天地所有人神鬼的信息，不必惊讶。”

“看来你很了解。”烛阴说。

“略有耳闻罢了。”余怀归说，“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我睁开了眼睛，你们都得死。”烛阴笑了一声，蛇颈扭了扭，“你确定要我睁开眼睛？”

余怀归却是反问：“难道不是来杀我们的吗？”

“可是我不想这么快就杀了你们。难得遇到这样的玩物，尤其是还有一个大活人……啊，我有多久没有闻见过活人的气息了？”烛阴将脸转向我，蛇颈一伸，那张巨脸就伸到了我面前。

我被吓得退后几步，余怀归立刻挡在了我面前。

烛阴像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它张开嘴的同时，我看见了它嘴里那燃烧的蜡烛，火焰正在升腾。

果然是口中衔烛。

“小家伙们，忘川河下的怨灵们饿了很久了，你们两个一人一鬼，滋味不同，正好给他们填填肚子。”烛阴说着，蛇尾一摆，便将我们的乌篷船绞成了碎片。

我和余怀归猝不及防，直接摔进了忘川河中。

入水的那一刻，我心头万念俱灰。

河水果然没有半点浮力，我们像是从万丈悬崖上坠落的一般，急速朝着水底而去。可是，忘川有底吗？不知道沉了多久，向下看依旧是一片漆黑。而头顶，更是看不见河面。

水中，数以千计的恶灵全都朝我们扑了过来，远远的地方，烛阴正摇摆着蛇尾，闭着双眸，唇角带笑。

余怀归反身将我抱住，用他的身体、手臂，把我整个人纳入了他的怀里。恶灵扑上，开始撕咬他的身体。我拼命挣扎，想要他放开我。我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为我而死。

“小东西，虽说宁可死同穴，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多活一会儿，哪怕是一秒也好。只要我能为你争取到一线生机，我绝不放弃。”

我揪着余怀归胸前的衣襟，感受到身体四周都是他的伤口伸出来的青光，知道他体内的修为正在飞速的流失。

可是我的玉观音落在了韩致凉的手里，古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若是真的到了极限，难道只能灰飞烟灭吗？

心痛。

无边的心痛漫卷而来，余怀归的身体越来越轻，抱着我的手也慢慢失去了力道。我知道他正在消失——我曾想过无数种会和他生离死别的场景，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来的这么快。

余怀归……你为什么这么傻？

烛阴的笑声由远及近，仿佛响在耳边：“女人，求我啊，求我的话，我说不定还可以救救你的情郎。”

我抬头看它，毫不犹豫地说道：“求你！”

“求我，这个态度可不行。”烛阴的蛇尾朝前甩过来，把我和余怀归一同卷住。恶灵惧怕它，纷纷退散。它们没有尝到我的味道，都不甘心地围在不远处。

余怀归的身体已经半透明，仿佛一用力就可以捏碎。

我看着烛阴，问道：“你想怎么样？”

“这样，你嫁给我，以后千年百年都陪我留在忘川河底，与我一起做伴。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救救你的情郎。”烛阴掀唇一笑，笑容诡魅。

我抿唇，缓缓捏紧了拳头。

“怎么样？你可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烛阴缓缓一笑，“在我的手里，你们就是蝼蚁罢了。你若是不答应，余怀归便是我的腹中美食了。”

我冷笑：“答应？做梦去吧。”说罢，我挥起手中的折叠军刀，狠狠扎响了烛阴缠着我的腰身的尾巴。(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