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
王示与金四月骑在马上。
气氛有些尴尬。
在他们丢弃了原本的车驾后,四匹马倒是自由了不少,可失去了那层帘子,只能面对面的两个人却更加沉默了起来。
随着他们在地图上所处纬度的逐渐增大,能让马车通行的最后的大路也已经消失不见。两人也只能从伪·外交官转职成了真·骑士。
刚开始的时候,在野地里潇潇洒洒,策马奔腾的自由还为金四月带来了十分难得的愉快体验。但当这个时间被拉长到一整天,以她的身板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骑马比坐车更累许多不说,关键是屁股和大腿疼。
而王示则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跟自己生着闷气。
去突厥的地盘,他当然是不想带金四月一起的。毕竟这趟活的危险程度要远远超过之前的前置任务,奈何接下这单任务的要求中包含两门外语,而他的语言栏里却偏偏不包括接下来要用到的这两门。
就像他老子那时所说的一样,当初他用拳头将那两个教授他外语的先生打回了老家,如今就到了他为曾经的任性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金四月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嘴唇,打破了沉默:“咳……我说,咱们不会是跟那批人走岔了,反倒走到他们前面去了吧?”
王示心说这话叫契丹人听见怕不是要集体被气死。但现在是他有求于金老板,便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她的马术大概也就相当于草原上几岁的小孩子,慢得让他怀疑他们还能不能在契丹人到达突厥王帐前追上去。
“不清楚。”王示如是说道,然后看了看天,转移话题:“总之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多半是又要在这荒郊野外歇一宿了。
“那就再走一会吧,说不定能遇到热情好客的草原同胞呢。”金四月强打精神道。
对自己的骑术水准,她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些b数的,不过作为一名更喜欢宅在家里坐等麻烦上门被动型女侠,她之前一直觉得中级骑术其实就已经足以满足她日常生活所需了。
“嗯。”王示忍住了笑,点了点头。
这一个“嗯”字,让两人又回归了沉默,耳边只剩下野地里潜藏的小生物发出的各种声音。
王示突然停了下来,眯了眯眼睛:“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个房子?”
金四月伸长了脖子,却一无所获:“没看到……你看错了吧?这种地方,哪来的建筑?”
虽然她这样说,但王示却已经确定了,前面的确是有那么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
“你就在这等着,我去看看。我叫你,你再过去,要是有别人过来,你就先跑。”
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让金四月脱离自己的视线了,但王示还是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自己的话。
金四月也不矫情:“放心吧。”
她拍拍挎在身上的弓,跑马她是不行,但射击她是真的很擅长,这项技能,当初她可是跟卢白薇一起练了好久。
“驾!”
王示策马前行,身下的马儿用远超之前的速度奔跑起来,甩了金四月一脸的灰,迷得她拿手背蹭了蹭双眼挤出的泪水。
远远的,王示就看见那草木土混合搭建的屋子门前坐着个人,一件羊皮裘被扔在一旁的小凳上。瞧他的岁数应该比辛东方还大些,不过看他此刻磨刀霍霍的样子,距离蹬腿应该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反倒是在他身旁拴着的那只羊,虽然年纪不大,但只怕是马上就要凉凉了。如此看来,老头的生活习惯不像是草原人,还是跟他们更接近些。
王示大声问道:“老爷子,这是什么地界了?”
老头从一旁的盆里捞出一捧水,撒在磨好的刀上,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小点声,我不聋。”
王示顺着他的手指,抬眼看去,那里的墙上大概是写着什么字,只不过应该是历经的年月太久,已经淡得看不清楚了。他仔细分辨了一会,才勉强在脑海了拼凑出了那里写着的三个字——牧羊关。
“牧羊关?”王示特意取出身后的地图,但上面并没有这个边防要塞。
当然没有。
如果一个土坯房都能作为要塞而存在于地图上,那历代帝王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所修建的长城岂不成了笑话?
王示又问道:“您这两天有看见从东边来的人经过这吗?”
老头这回终于开口了:“早上刚过去了三个。”
刚好三个,应该就是孙万荣派出去的正牌使者了。不过这么巧的吗?
王示愣神的时候,老头已经将那羊脖子上的绳子解了下来。那羊却像个傻子,面对一柄明晃晃的尖刀连一丝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乖乖的亮出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脖子。
“老爷子怎么称呼?”王示终于发现这初看老头着实有些不寻常。
老头熟练的宰杀着像死刑犯人一样一声不吭的羊,头也不抬:“袁天风。”
很陌生的名字,就跟牧羊关一样,王示从未听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吃一口热乎肉。从他和金四月跟着那三个契丹使者后面出发,已经连续啃了两天的干粮了。
“您老一个人吃不了一只羊罢?”王示从马上跳了下来。
一阵大风吹过,门框上用锁链挂着的那根不知用来干嘛的锈铁棍晃晃悠悠。老头抬头:“我自己当然吃不下,不是还有你们两个吗?”
王示眉头微皱,这古怪老头若不是在诈他,那他的领域也未免太大了些,自己怕是没法保证金四月的安全。
从羊身体里流出的血被袁老头接在一个盆里,“放心,王家的小子。我跟你爷爷一起喝过酒的。”
他这么说,王示却反而更加谨慎了。他活了快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比他们家还能装神弄鬼的人。
“大爷,你这肉好吃吗?”王示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回头,不远处,金四月朝他挥了挥手。王示以手抚额,这女人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袁天风继续处理着羊的内脏,应道:“自家养的,不好吃不要钱。”
王示硬着头皮从身上掏出一张面值惊人的金票,走近递给袁天风:“不用找了。”
袁老头没接:“小子,你觉得这种地方,这纸钱能花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