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硝硝烟飘摇着上升到空中，刺鼻的气味被裹携在紊乱的风中，灌进韦什方的鼻子里，一如洛阳皇宫失火的那一夜。

虽然老骗子也知道，炼丹的火药如果用不好很容易就会把自己也炼成金丹的一部分，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东西还可以这样使用。而且很显然这东西的发射者明显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出了很远，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实验性质的尝试意味，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孙万荣的位置。

从天而降的箭矢，这场景是何等的熟悉，韦什方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人员，不过在他的心里，却早就已经将这起恐怖袭击事件归结在了王杉的身上。

在万众瞩目的大型典礼上，降下这等灾噩，契丹人的军心无疑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韦什方已经可以肯定，不出一个月，孙万荣的脑袋就必定会出现在神都被传首示众。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大周宰相，这种国家大事跟他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眼下需要思考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他该如何从契丹人的包围中脱身。

在孙万荣吐血晕倒之后，李楷固就完全接管了幽州的兵权，迅速控制了局面，对所有人下了封口令，这才没有让事态继续恶化，而老骗子作为仪式的主持者，身上满满的全是无法洗脱的犯罪嫌疑。

韦什方简直想抬头看看天上有没有乌云，是不是要下雪。

他老人家在江湖上厮混了一辈子，还从未遭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从来只有他骗别人的时候，岂有他被别人冤枉的道理。

那姓王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狗屁高门世家，一点尊老爱幼的精神都不懂，两条腿倒腾的倒是飞快，把他老人家丢在这里当替罪羊。

面对那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了起来的刀枪剑戟，即便是韦什方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此时也不禁有些僵硬：“关于这件事，我可以给你们解释。”

人天生都是怕死的，而且越老越怕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活人的解释……我可不相信。”

李楷固不屑冷笑，他心中原本就对这些大师们的这一套龙脉之说充满了怀疑，现在看到了孙万荣的样子就更是不可能再听他们胡说八道。“把这老贼绑了，割了他的舌头，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得，这家伙属于完全没法沟通的死脑筋，韦什方暗呼倒霉。行骗这么多年，他什么人都骗过，却极少碰这些当兵的死脑壳，更别说是这种蛮族的死脑壳了，居然还要割他的舌头，那还不如现在就直接把他砍了呢。

就在韦什方打算燃烧一下他那从未爆发过的小宇宙，跟这些蛮子拼死一搏的时候，幽州城的方向上却冒出了滚滚的浓烟。

李楷固一见城中失火，再顾不上跟老骗子鬼扯，只留下自己的副官负责处理这边的余下事务，自己则亲自护送着孙万荣带着更多的人马杀回了主城。

虽然武攸宜因为王孝杰的扑街目前完全持防御态势，被他们暂时占据了幽州，但当城中的浓烟扶摇直上，那建安王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沉得住气可就是难说的事情了。

一看这些蛮子现在已经顾不上如何炮制他的舌头，韦什方也就没了跟人拼命的心思，十分乖巧的被绑了起来。不过为了防止这老东西巧舌如簧，蛊惑人心，李楷固的副官还是随手扯了块破布将他的嘴巴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

回城的路上，原本老老实实的韦什方却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直到被人在脸上重重的打了一拳。他才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做出任何过激的行动。

“感知倒是灵敏。”

等到所有契丹人都走光了，王杉才从路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尘土，看了一眼幽州城的方向，转身离去。

虽然和老骗子的合作还算愉快，但当事情进行到这里，带一个已经了解了他一点秘密的老家伙一起脱身，性价比未免太低了些。那么把他抛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就已经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的善意了。

将韦什方带回了幽州城，关进了监狱，李楷固的副官就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先前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大致了解了城中的状况。

着火的地方，是他们的粮草军需仓库……

至于是守备的意外疏忽还是内奸作祟，他们已经没有工夫深究了，因为他们的探子已经在二十里外发现了唐人军队的踪迹，最后他也只好把相关人员统统送去和老骗子一起做伴。

韦什方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他就怕这些契丹人将他单独隔离起来，那他的嘴皮子优势将毫无发挥的余地。

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绑着的绳子解开，一把扯下嘴里塞着的破布，狠狠的吐了两口唾沫，老骗子又进入了工作状态：“老弟，你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负责看守仓库的除了小半是契丹本族族人外，大部分其实是奚人，以及零星的一些汉人和乞乞仲象手下的靺鞨人。

那些契丹人正对他们的不被信任而哀怨不已，对韦什方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有个奚人倒是比那几个汉人嘴巴还快，操着一口少数民族特色的官话，就自来熟的跟老骗子攀谈了起来。猛烈的吐槽着契丹人是如何的不厚道。

“老哥你是不知道，这些契丹人可成不是东西，随便给俺们这些看仓库的增加工时，还不给加班费不说，现在居然怀疑俺们对联军的忠诚。你们那有句老话说的好啊，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那火哪能是俺们放滴呢？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呃……”若不是对奚人的德行早有耳闻，韦什方几乎以为这帮人是契丹人派来试探他的。

“实不相瞒，其实我就是大周武皇陛下派来谈判的使者，就在城外，百万大军已经蓄势待发。不过圣上说了，只要敌军中有人愿意弃暗投明，能为松漠地区的和谐稳定作出杰出的贡献，不但可以赦免他的罪过，还可以视功劳大小，获得额外的奖赏，荣华富贵，金票大大的有……”

跟韦什方喋喋不休的奚人顿时大喜过望，激动的拳头一抡，顺势打翻了一个郁郁寡欢的契丹人：“真滴呀？你咋不早说呢？实话跟你讲，其实我曾爷爷也是汉人来的。”

尽管孙万荣仍未苏醒，但在李楷固的指挥下，唐军的第一波攻击总算还是被他们守了下来，只是如此做法所带来的损失，也同样惨重。

最终李楷固不得不擅自做主，将他们的作战策略退回到之前的2.0版本，放弃幽州城，以保存有生力量。至于被关进监狱里的那些人，他也得随便派了人去灭口。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派去的人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