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守牧羊关二十载,袁天风每年遇到的活人加起来都会超过一百个,哪还懂得什么是高手风范,对金四月的插科打诨也只能一笑了之。
虽然被十倍于他们的狂暴小肥羊捅了腚眼,但突厥骑兵的临死反扑却也同样让袁天风损失惨重。几千头羊啊,足够让普通人混吃等死的过完一生了。
王示和金四月都只是寻常人类,没有巨鲲血统,也没有黑洞系统,自然也就没有吞噬万物的能力,当然不可能处理掉这些在羊吃人战役中不幸牺牲的小肥羊们的尸体。
不过金四月作为一名专业的客栈老板,在白吃了袁天风一只羊后,倒是给他指了一条路。
“虽然我们吃不下这么多的羊肉,但你还可以上门给别人推销嘛。”站着说话不腰疼,金四月一边吐着骨头,一边给老头出着馊主意。
“像远道而来的突厥恶客,像被人杀得丢盔弃甲的契丹人,就算能填饱肚子,也不可能顿顿都有肉吃,仅从这一点上看,这些人都还算是不错的销售对象。”
虽然这些人都不太可能掏得出钱就是了。
晨曦微露,早饭吃得一肚子油腻的王示与金四月与也算是救下了他们小命的袁天风道了个别,继续向西南方向赶去。
虽然爆掉了契丹人的第二主城,但战争的结局如何终究还是要看前线的情况,他们两个人再给力,两道的靖边大军要是一齐装死,那该输也还是要输。而且王示也怕迟则生变,万一被王杉那厮又搞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来,还不是要麻烦他来擦屁股。
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袁天风这个精通命数的老头犯起倔来居然也会如此执拗。
放了二十年的羊,老人家对这些很好吃的生物也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情。现在一个晚上就死了这么多,总得讨个说法才行。
老头抚摸着那根在房檐上风吹日晒了二十年的铁棍,朝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行去。
直到天亮都再也没有收到那两千精骑消息,火拔颉利发一颗心越来越沉,便不打算在此地过多停留,带着抢来的人和东西直接回去。
“传我命令,除了必要的侦查,叫所有外出追杀的兵马都回城集合。”
就在火拔颉利发的这条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尚有不少人马未回之时,他再次得到了探子的回报。
“报告将军,外面有一个老头问咱们要不要买羊肉,说是有数千新宰的肥羊,而且后面还跟着无数活羊,粗略估计,少说也有万余。”那探子讶异之余又觉得好笑,眼中还有掩饰不住的贪婪。
这消息是他传回来的,按照规矩,到分赃的时候他就可以多分一份了。
跟他们突厥人卖肉?怕是连自己的小命都要一起卖在这里。他们不主动去抢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找上门来推销,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火拔颉利发却突然紧张了起来:“那老头长什么样子,一共几个人?”
探子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羊倌,应该是个唐人,年纪很大,不过力气应该不小。而且就只有他一个人……”
说着说着,他终于醒悟过来,顿时有些后怕。羊这种东西是喜欢扎堆不假,但他活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一个人能放一万只羊的。
火拔颉利发来到半塌的城墙之上,遥遥的看向城下远处那老头。
只见袁天风在城下摆开了那烧肉的火炉,一只手用夹子夹着他放羊用的铁棍,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柄大号的铁锤,在铁砧上一锤一锤的煅打着那不大的棍子。
原本火拔颉利发的心中还报有着一线希望,想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但此时亲眼见到了袁天风,他再没有了一丝自欺欺人的机会。
这个靠打劫边境游客维持生计的老东西居然还没死,而且居然还能出关走动了!
他现在是在干什么?临阵造枪?
现在他们跟唐人应该算是合作的关系,这老头在武皇那里应该也是挂了号的人。那么他是打还是不打?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羊肉怎么卖的?”火拔颉利发高声问道。
一万精骑已经莫名折了两成,他觉得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
“十钱。”袁天风微微开口,声音却逆风传出很远。
“十钱一只?”火拔颉利发觉得这个价格简直不要太良心。
就连来收购他们族人牛羊的坑爹唐朝商人给出的价格也比这个价钱要贵出不少。
袁天风立刻打碎了他的幻想:“一斤。”
昨夜牺牲的每一只羊,可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一听到这个报价,突厥将士们都沉默了。
十钱一斤,其实倒也算是市场价,不过却是大周都城的市场价。而跟他们收购牛羊的唐人,能出到一钱一斤的都已经算是金牌合作商了。
虽然他们现在很想冲出去砍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头,但火拔颉利发不发话,他们就不能动。
“能不能便宜点?”如果有可能火拔颉利发还是不想和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东西刚正面。就为了这么个已经不问政事的老东西和一万只羊,死上他几千精骑,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袁天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一口火焰喷在了那被烧得通红的剑胚上。
如过那根只是被砸扁了的铁棍也能够被称之为剑的话。
火拔颉利发脸色难看,还想再跟这多半是染上了羊瘙痒症,脑子已经不太清醒的老头陈述利害,城墙的断口处却已经跃出了一人一骑,擎刀杀向了袁天风。
“咚!”袁天风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的敲打着铁砧上锈迹斑斑的剑胚。
“咚!”火星四溅,跨坐于马上的突厥裨将怒喝一声,将自己从那战鼓一般的声音中拉了回来。
“咚!”袁天风又是一锤子砸下,简简单单的一锤,却仿佛是砸在了那裨将的头上,居然令他翻身滚落马下。
“放箭!”火拔颉利发终于忍无可忍。
漫天飞箭,如瓢泼大雨。
袁天风又是一口酒喷在那跟美观二字沾不上边的剑上。
“当啷啷……”一阵充满了酒气的水雾中,那剑颤巍巍的摇晃着站了起来,瞬间消失在铁砧上。
在火拔颉利发的额头上开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