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
“是……也不是。”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隗安宁被绕得晕头转向,冷不丁被隗息的吼声吓到。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来!”
这问题硬生生把隗安宁的思路堵死,来救自己失踪的弟弟还有什么为什么。
“我来都来了,你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你的脸……”
隗息一脸气疯的样子,鼻子哼气,仰头看着上方不再跟她说话,留着隗安宁独自享受着怪异的尴尬。
隗安宁紧盯着他的右脸,那个男人对空间造成的伤害如此直观地反应在隗息的身上,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藏在心底的对男子的那一丝莫名好感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身体徐徐上浮,那亮红色的水纹已经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亮眼的漫天星空,当星星逐渐散去,他们的身体开始往下沉,在极短时间内如同坠落那般快速下降,隗安宁紧紧抱住隗息的手臂不敢动,最终在一下沉闷的撞击后,她有了回归大地的实感。
“起来。”
隗息合乎时宜地当了次人肉垫子。
隗安宁赶紧爬起来,一脚踩在郁郁葱葱的草上,楼房发出遭受严重摧残的巨响,震耳欲聋。
比这更震撼的是梦兽狂怒的吼叫声。
他们从记忆深处回来了,这里是梦境中的医院。
隗息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带着一身伤站起来,拖着一只石膏脚向前移动,她赶紧跟上扶住隗息的肩膀。“你的腿已经好了啊。”
“嗯。”
“那你这伤……”
“出去再说。”
刚从深处逃离,两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兜来兜去寻找楼层概括图。
“隗息,你没办法破坏个出口直接跳下去吗?这里是你的梦境啊!”隗安宁有些急了,外头的动静惊天动地,她担心烠会出事。
她只要想起少年接触梦兽后所造成的灼伤溃烂流脓,她就感到非常害怕。
“我也想,只是现在力量不够,干嘛那么急。”
“你的梦兽还在闹啊。”
外面犹如毁灭世界一般震撼人心的音效没有引起隗息的太多关注,他只是闭目养神。“既然我已经出来了就不用太担心,那家伙接收到我的气,会慢慢恢复原状的。”
“之前你的失踪是……”
“蜥珑它……我的梦兽在留有意识的时候把我锁在记忆梦境里,为的是留出时间,不让祸徒那么快找到我。”
了不起的护主精神。
隗息的脚步虚浮,祸徒的杀伤力比他想象得大太多,连站都站不稳,隗安宁拉紧他环住自己肩膀的手,托着他的背前行。
“姐。”
“什么事?”
“对不起。”
隗安宁不解地看着他:“对不起什么?”
“你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
“你刚才说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包括他现在这满脑袋白发。
“……我不想住院了。”
“没问题。”
“我想跟你一起住。”
隗安宁先想到的是住在隔壁的烠可能会引起难得乖巧的弟弟强烈不满(估计解释就要解释大半天),而且自己租的房子是一室半,姐弟两一起住有些拥挤,转念一想给他摆张折叠床的空间还是有的,前提是他得平摊房租。
“你能打工吗?”
“什么?”
“房租,如果你要住,得跟我平分才行。”
隗息先是一愣,忍不住笑了一声。
“姐,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这个,你真是太厉害了。”
明明是他说没事,自己才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对了隗息,那个男人该怎么办?”她忽然反应过来危机还不算完全解除。
“他恐怕要在我设下的幻觉里迷路一阵,这点时间够我们离开了。”
“有自信是件好事。”
他们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隗安宁倒吸一口凉气。
显然隗息也对他的出现大感意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是意外啊。先找到他的居然不是我。”
男子拿着弯刀朝他们走来,危机还没解除,隗安宁想着刚才的打赌,忽然有了点底气——她感觉男子不是会爽约的人。
记忆被破坏殆尽前他们就离开那里,这意味着隗息的记忆和身体将会慢慢恢复。
“是我赢了!”生怕男子食言,隗安宁抢先说道。
“你说的对。”
咦?
这么轻易就承认自己失败了吗,隗安宁和隗息皆是一愣。
“我答应过你要在记忆空间里放了他。”男子漫不经心地朝他们走近,右手猛地一甩,弯刀朝他们飞来,在空中画出道漂亮的轨迹。
隗安宁被猛地一推,刀刃直直插在隗息的后背。
“隗……”
瞳孔骤缩,她看着隗息的手脱离自己向前倒去。
“可我没有承诺过,离开了那还会放过他。”
她顿时丧失力气,跪在痛苦不已的隗息身边,泥石干裂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
上当了。
不。
被骗了。
他用寥寥数语挖出陷阱。
男子朝他们走来,隗安宁抬起憎恨的眼制止了他的前进,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要杀死隗息,这一切不过是他饭后的闲暇运动,不值一提。
和他的命相比,现在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
男子每走一步,地上的树叶就会自动远离,留下一个个光秃秃的坑,隗安宁想起了提及祸徒时灿鲤那几乎哭出来的脸,忽然有些明白祸徒对被当做猎物的猛兽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残酷无比、不近人情的死神。
男子露出一抹苦笑,不再前进,他的手稍稍往后一带,弯刀飞起回到他的手中。
隗息痛苦地呻吟几声,虚弱地喘着气,眼看他脸色越来越苍白,瞳孔中的光华正在退散。
“隗息?隗息你……隗息!”
她束手无措,这时候该做些什么好,什么样的急救措施才能延长他的时间,怎么样才能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你为什么要救一个想杀你的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始终隐忍的情绪经过超负荷的压缩终于炸开,隗安宁抛去一个饱含恨意的眼神,用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气势顶撞男子。
“你真是卑鄙!”
“我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狩猎’,却被你称为卑鄙。”男子看上去是真的悲伤。
“你为了自己的性命牺牲那么多人和梦兽,难道算不上卑鄙吗!”
“我只是有想做完的事罢了,倒是他……”他微眯起眼睛,“他想杀了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救他。”
隗安宁头痛欲裂。
“你什么意思?”
“在他的记忆中我看到了,他曾经想杀你。”
不可能,这不过是男子想为自己的非道德行为开脱而已,隗安宁对此深信不疑。
“真是太可笑了,我们是家人,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我,捏造谎言也说些容易相信的好么!”
“你……”
隗安宁被一层薄薄的光覆盖,头发变得雪白,瞳上映出一个线条干瘪的三角形。
“果然是你。”
男子的脸上扬起悲伤的笑容。
“我终于见到你了。”
医院外的轰动不知什么时候噶然停止,在隗氏姐弟与男子之间的墙壁突然爆破,一只巨大的五指前爪按在地上,墙壁上凌乱的洞中映出一只巨大湿润的眼睛。
烟雾散去,恢复原状的隗安宁被这一幕惊呆,满地狼藉,对面的男子就这样唐突地消失不见。
“呼……还来得及。”
烠抓着砖块跳进楼道,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