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轻微晃动,隗息冷冷看着烠,嘴角带上一丝冷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你这来路不明的家伙居然偷听?”
烠笑了笑,说:“并非有意,而是当时灯鹿感应到些许不同寻常之处,以鹿为灯,指引道路之梦兽,识归处,善解言辞,想必汝很清楚。”
隗息本想顶撞,硬生生把自己的坏脾气压了下去。
“我很感谢你救我一命,我的梦兽已经告诉我你做的一切,你不是祸徒,还帮助我们赶走祸徒。”
烠不置可否。
“但这并不表示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反倒是你应该再坦白点,你待在隗安宁身边有什么目的?”
“吾与她,相识不过巧合。”
他冷冷地说:“你以为我像我姐那么好糊弄?梦境使者除了鬼氏,能胜任的只有一些天赋异禀、得到梦兽信任的人类,你看上去符合条件,但你似乎不能与梦兽有接触吧?”
烠笑了笑:“未曾想到,还是被汝发现了。”
“你的身份这么可疑,还知道了我们的家族背景,按理说已经不能让你继续活着。”
‘喂喂阿息,你这家伙说什么呢。’蜥珑不满地提醒。
“如果他是其他大家的人怎么办?”
‘现在还拿不出证据。’
“等有证据的时候还来得及?”
烠静静地看着一主一仆对话,脸上浮现出欣赏的神情:“汝当真十分警惕。”
“不用你抬高我,我不过在说觉得可疑的事,还有你的姓。”
隗息没有退让的意思,不依不饶。
“烠?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姓氏,跟着你的那两只梦兽叫你‘烠子’,你是哪个大家的继承人?”
既然是从事相关工作的人,肯定知道一个人的姓蕴含着多大的力量。
“汝为何如此肯定吾与八大家有关?”
“我姐什么都不清楚,她当然不有头绪,我可不一样。‘烠子’,‘烠之子’,你身份不一般,却改成了这种名字,是为了保命才把真名隐藏起来了吧。”
烠垂下眼,转身走向床尾面朝隗息。
“如若可以,吾也想知晓一切,很遗憾无法告知汝。”
隗息有些吃惊:“你不会告诉我,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吾曾被一名老者收养,老者乃管辖此地的使者,他未提及有关过去的一切,仅仅留下此名便离世。灿鲤与灯鹿追随我不过数百年,对过去一知半解,换言之汝大可放心,吾随知晓些许与鬼氏有关的情报,但对鬼氏血脉无太大兴趣,无意成为汝等的敌人。”
隗息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烠。
“但你想做的事恐怕和鬼氏脱不开关系,否则为什么出现在我姐身边?”
烠不应答,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算了,跟你说这些没什么意思。”隗息拿着遥控器一通乱按,“我会盯着你,如果你要对隗安宁不利,你就是我的敌人。”
?
等隗安宁带着大包小包回来,烠就离开了医院。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地苍白。
一路上没有人注意到他摇摇晃晃的身影,甚至有人与他碰撞,最终也是穿过他,熟视无睹地继续前进——
地上的影子还在,却没人能看得到他。
回到公寓内,烠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口就倒了下去,在现世的伪装立刻解除,穿着残破衣服的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脸色惨白如纸。
湿润的液体从他与地板接触的地方慢慢渗出。
“烠子!”
“烠子您怎么了!”
侍童围在他身边焦急地打转,最终只能选择最稳妥的方法,拉着他的衣服把他往屋里拖。地上留下一条条细细的血痕,看得灿鲤直掉眼泪。
房间里的空气一度紧张,在其他空间里安置着的梦兽闻到了异样的气氛,隐隐有些不安分。
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到毯子上,两个孩子手忙脚乱地替他准备好干净的毛巾、绷带、药粉和清水,足足等了几个小时,烠才疲惫地睁开眼睛,等他可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时,天已经黑了。
“烠子您怎么伤得这么重!”
“烠子,太严重了!为什么不说啊!”
他喝了口茶,换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料和血块粘在一起,为了分开花了不少功夫。他的举手投足都像播放的慢动作,好不容易将衣服脱下,烠开始给自己包扎。
手臂上的烧伤狰狞得就像一张张鬼面具,烧焦卷起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如果是平时根本不需要用到药物就能慢慢痊愈,这次实在伤得有些严重,短时间内他无法肆意潜入梦境了。
隗息的梦兽简直不能用强悍来形容,它原本的能力就超出大部分没有主人的梦兽,在那块石头的作用下更是凶残,如果不是因为隗安宁和隗息陷入梦境深处,他一定会采用最粗暴的方法,直接取走它的性命。
过于强大的梦兽长期停留在一处会十分危险,影响到的不仅仅是现实世界的损坏,还有梦境中其他人类残留的情感。
“方才场合,这些话说出口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就是,有什么不合适的。”
“隗安宁会担心。”
灿鲤和灯鹿同时讶异地睁大眼睛,他们相互对视,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烠子现在是在担心隗氏?”
“烠子担心隗氏会难过?”
烠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刚才的发言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出来,无法否认,最近自己的确有些在一起这个人类女孩。
而且这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
“现下她有许多事需要操心,不必再算上吾辈。”
灿鲤叠好脏衣服,端走染红的水盆,灯鹿将靠垫放在烠的身后,收拾起残留下来的药品,他不解地看着烠。
“那近期烠子还打算见隗氏吗?”
烠闭上眼睛,像是已经陷入睡眠,又像是在思考。
“见吧。”
“明明这么累了。”
“若是不见,她定会想东想西。”他补充道,“隗息也会起疑。”
整理完毕,灿鲤和灯鹿一起在房间内点上香炉,淡淡的烟遍布家中每个角落,那些被关起来的梦兽也不再骚动。
“隗氏的弟弟并不相信烠子。”
灿鲤嘟嘴:“瞧你说的,何必要他相信。”
“可是不能获取他信任的话,烠子留在隗氏身边就变得困难。”
是啊,他留在这的目的怎么就忘了。
隗安宁是眼下的最佳人选,他不该放弃。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已经发生的画面,隗安宁并不是他接触得最久的人类,可她带给自己的影响却非常不可思议。
和自己一样,是缺失记忆的人。
如果她恢复了记忆,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个……烠子。”灿鲤捏着裙摆,小声问道,“您有看见那位祸徒吗?”
“未曾。”
他知道灿鲤为什么这样问他,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当他出现在隗家姐弟面前时,那个蜥珑描述中的男人不曾在他的视野里出现过。
也许他就是自己要对付的敌人,可又为什么突然跑了。
谜团太多,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得出结论。
烠任由他们为自己拉上毯子,完全不想动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