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晨曦气鼓鼓地拉着白梦之坐下来,准备跟这位单纯的师姐普及一下渣男鉴别大法:
“师姐,言师兄脸尖额短、小眼长嘴,单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往后就修炼成采花大盗了。你如今帮他画那么多女子的画像,就是给上房顶的贼送梯子,难保不出事啊……”
白梦之听罢,只付之一笑:
“曦儿大概还不了解他。他只是喜欢女孩子而已,没什么坏心眼。”
“没有坏心眼……呃,师姐说的是那个见人就撩、没底线约炮、厚脸皮收集癖的猥琐男么?”
白梦之疑惑地眯起眼,久久松不开的眉尖表明她没听明白任何一个字。
“言束他……是有不好的流言。我却觉得,他表面看似跳脱出格,实则内心柔弱,遇事总顾虑重重,一味地裹足不前……不过是一个有些笨拙的男子罢了。”
韩晨曦瘪瘪嘴,回想起方才在八角亭里面那个死皮赖脸的人,与白梦之话里的家伙丝毫对不上号。
白梦之沉吟片刻,忽然探身取过青石台上的画稿:“师妹不情愿将自己的画像赠人?”
“嗯。”韩晨曦老实地点点头,补充道,“尤其是言师兄。”
她可不想变成那本变态书里的人物角色。
白梦之突然拉起画稿的两端,她手指一扯,只听“哗啦”一声,那些辛辛苦苦画了许久的稿子从中裂开,被撕成了两半。
韩晨曦讶异地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句话,白梦之已经麻利地将那叠画稿撕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堆碎纸片。
“幸好我是女子,不用守什么千金之诺。”
白梦之歪着头看韩晨曦,一贯温柔的笑容中染上些郑重的色彩:“师妹既然不喜欢,那就算是他拿剑指着我,我也不会再给他画师妹的一根头发。”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碎纸片往湛蓝的空中一抛。
纷纷扬扬,铺成漫天。
纸片如飞雪般扑散开来,不忍坠落。白梦之手中有光晕轻闪,刹那间,所有碎纸片化为朵朵白梅,带着馨香流转盘旋,轻舞天地间。
飞身尘世素白雨,不是人间富贵花。
片片花瓣都洁净非常,抖落着与众不同的傲气,似乎在无言地诉说自己不属于此处、不沾浮华烟火。
韩晨曦看得呆了,漆黑的瞳仁注视着那飞扬的白梅,舍不得眨眼。
片刻后,白梅落地,终变回之前凌乱的碎纸片。
白梦之脸上带着笑,眸子深处有深远的光芒,似乎在看着什么不属于此地的风景,嘴中喃喃念道:
“白梅不是雪,鱼目难为珠……”
这是何意?
韩晨曦抬起眼,认真地打量着这位温柔如水的师姐。此时此刻的她,似乎与平常颇有些不同。
然而她只是无声地莞尔,蹲下来摸着韩晨曦的额发,像宠着一个小孩子那般:
“曦儿,这把戏好看么?”
韩晨曦愣了愣,小声道:“好看、好看,师姐你……”
白梦之却转过身,一片片拾起地上的碎纸,软语从她微微弯曲的背脊后传来:
“曦儿喜欢就好。等下回,我再给你变出一场白梅雨,比今日之景还要美……”
明明是与平素毫无二致的柔和声音,韩晨曦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盘踞在白梦之心中,近乎疯狂地生长着。
……
说什么护州城离水云谷不远,明明就隔了百八十里地!
韩晨曦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盯着那上面的红叉叉抽了抽嘴角。
简直就在穷山恶水的深处。
不过云宝会选在护州城倒是挺有想法的,不偏不倚,刚好在六大世族居所地的正中心。
主办方对客户群的定位十分明确啊,直接瞄准了人多势大的家族,看样子不准备放过任何一头肥羊。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此行必然会碰上许多老面孔?
水云谷里有许多人都会去云宝会上采买,韩晨曦却不打算与他们结伴同行。
她把这些天赚来的灵石全揣到储物袋里,足足装满了三袋,才大摇大摆地走出门。
就在她意气风发地跨过门槛时,一抹蓝色挡在眼前。
衣衫飘逸装不满单薄的细腰,瘦削的肩膀垂下柔和的线条,光从扬起的长发间穿来,斑驳地落下。
是白梦之。
她伸出微凉的手,拉住韩晨曦的白衣袖角,唇间呼出一息轻叹,欲说还休。
韩晨曦望着她孱弱的身板,为难地搓搓手:
“师姐,我知道你想去。但是我不能带你走……你若是在外面掉了一根头发,我就得掉一整个脑袋。”
白梦之眼角瞟一瞟远处任清霜的屋子,抿唇笑道:“我可没说要去。有母亲盯着,我就只能在这儿当活死人,哪敢做那般妄想。”
韩晨曦听到这话有些不是滋味。她敛了眉眼,手上用了点力,反握住白梦之:
“师姐,我若是瞧见好玩的东西,一定给你带回来。”
见不得温柔师姐伤心,她忙不迭地右手握拳举高,好像握着一把洛阳铲:“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掘地三尺也给你找到!”
白梦之笑得眼都弯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半晌道:
“曦儿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拦着你可不是为了讨东西。”
韩晨曦狐疑地歪着头:“那师姐想说什么?”
“你可是打算独自前往?”
“那是,”韩晨曦昂首挺胸,“独来独往可是我们听风阁的规矩。”
像师父那般酷到没朋友。
“哪里有那样的规矩,”白梦之忍俊不禁,伸出手,轻拍她的腰间:
“你带着这么多灵石往那护州城去,就不怕半道遇上劫匪?”
劫匪?
这词儿听起来真是新鲜又违和。
此处是仙侠世界,又不是水泊梁山,哪来那么多绿林好汉?
“师姐哄我呢。只听说过为了灵器法宝争个你死我活的,哪有专门来抢钱的修仙者,这也太掉价了。”
“怎么没有,”白梦之掰着手指,连数了三根,“魔宗之中便有‘恶徒山’三家,专干杀人越货的无本买卖。每年的云宝会都是他们捞钱的盛会,专挑散修下手。”
怎么到哪儿都有这种社会败类啊。
韩晨曦肩头一抖,喉中“咕噜”滚下一口唾沫。
那个那个……俗话怎么说来着——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她如今背靠白氏这棵大树,谁长了两个胆,敢劫她的道!
她摆出一副狗仗人势的嚣张样儿给自己壮胆,目光狂傲,嘴里哼哼唧唧:“水云谷白氏,说出去也是叫得响的,吓退几个毛贼不成问题。”
白梦之点头表示赞同,嘴里说的话却扎破了韩晨曦的胆儿:
“虽说如此,但那伙修魔之人皆是亡命之徒,行事但凭本性,为财为利不计后果。况且,我听说曦儿一出手就百万灵石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说不定此时你的画像就摆在劫匪们的案头了。”
一出手百万?难道是她在八角亭还白祁月人情的事……
麻蛋,是哪个嘴欠的走漏了消息!明明就是内部矛盾,小范围消化就好嘛,搞到天下皆知是要闹哪样?
看来是她小瞧了水云谷众弟子的八卦之力啊。
韩晨曦憋绿了脸,郁郁寡欢地坐在门槛上画圈圈。
“曦儿别担心,师姐我早就帮你筹划好了。”白梦之弯腰拨弄着她的额发,唇间笑意浅浅。
她听得这话,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亮:
“师姐有何妙招?”
“我帮曦儿准备了‘三宝’,可护你周全。”
“三……宝?”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该不是什么土特产吧。
韩晨曦满脑子都是“吉祥三宝”和“东北三宝”在挤来挤去,她心虚地张张嘴,看向白梦之的眼神也躲躲闪闪起来。
白梦之轻笑着,一扬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银丝甲衣披到她身上:“第一件,就是这件防身的银鳞衣。”
好家伙,这玩意浑身高级银,奢华大气,闪耀的反光足以亮瞎狗眼。根根银丝细密交错,刀剑难破。披在身上又轻盈得状若无物,绝对是举世无双的宝贝。
临行千叮咛,出门送装备,真是中国好师姐。
韩晨曦感动得涕泪满面,抓着好师姐的手就不肯松:“太棒了师姐。那么第二件是何物?”
白梦之的笑容不掺杂色,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闪亮的东西塞进她怀里:“银鳞裤。”
额……
这东西好是好,但也用不着配套吧?
诶,不对不对,这防身衣裤本来就是一套吧,整个儿应该算“一宝”才对,怎么还有拆开送这种操作呢?!
眼见“二宝”的名额白白浪费了一个,韩晨曦投向白梦之的目光更加殷切:“赛高啊,师姐。那么第三件是何物呢?”
总不能是银鳞鞋或是银鳞帽吧,游戏套装可不是这么出的!
这回师姐总算没有从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了,韩晨曦顿时松了一口气,心底小小地期待起来。
白梦之没发话,抓着她的手将她一直拉到听风阁外,样子格外神秘。
二人一路绕过茂密的小竹林,在青石板的小径上小步疾行。锦缎绣鞋踏过墨绿的苔藓,留下浅浅而湿润的印子。
竹林间一片静谧。转道处,她俩突然迎面撞上三名男弟子。
韩晨曦与对面的三人同时愣了。
从左到右,言束,白祁月,苏安。
没想到一大清早就和死对头的“寒香舍”仇人撞见,虽然实力有差距,但怎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比谁横!
让路这种事,当然不能她们听风阁先服软了。
韩晨曦正想上去硬刚,没想到白梦之一把将白祁月拉到她跟前,笑盈盈道:
“曦儿,这就是第三件——我的宝贝弟弟。”
你怎么不说是你弟弟的宝贝呢,啊呸!